三月,晋国的韩起(韩宣子,中军将)到郑国聘问,郑定公设享礼招待他。
子产(公孙侨,公孙成子,子美,公孙舍之)告诫大家说:“在朝廷的享礼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席位,你们不要做出不恭敬的事(位子不要乱站)!”
然而,孔张后到,没有听到子产的告诫(孔张:子孔的孙子,公孙洩的儿子,子孔也是郑穆公之子,是郑穆公儿子中最后一位当国执政的,前554年被杀,不在七穆之列,前535年子产因为伯有的闹鬼事件,为公孙洩立氏)。
他要站在客人中间(中间的位置是执政的位子),主管典礼的人就挡住他,不让他站中间。
孔张去到客人的后边,主管典礼的人又挡住他,他只好到悬挂乐器的间隙中待着。
客人因此而笑他(逗比)。
事情结束,郑国的富子劝谏子产说:“对待大国的客人,是不可以不慎重的。难道说,我们被他们笑话了,让他们开心了,他们就会不欺负我们(数见笑,则心陵侮我)?况且,我们就算样样都能做到有礼,那些人还可能看不起我们。国家没有礼仪,凭什么求得光荣?孔张没有站到应该站的位置上,这是您的耻辱(你没教好,是你错)。”
子产的脾气一向很好,但也被这番逻辑惹毛了,他发怒说:“如果我发布命令不恰当,命令发出后没有信用,刑罚偏颇不公正(缘事类以成偏颇),放任诉讼混乱,不认真对待朝会(国无礼敬之心),没有人听从国家的命令,使郑国被大国欺负,使百姓生活困苦。到最后我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这样才是我的耻辱。孔张,是国君哥哥的孙子,子孔的后代,执政大夫的继承人(子孔曾经执郑国之政),做了嗣大夫,他接受命令而出使,遍及诸侯各国,为国内的人们所尊敬,为诸侯所熟悉。他在朝中有官职,在家里有祖庙(卿得自立庙於家),接受国家的爵禄,分担战争所需的军赋,丧事、祭祀有一定的职责,接受和归还祭肉(受脤,谓君祭,以肉赐大夫。归脤,谓大夫祭,归肉於公。皆社之戎祭也),辅助国君在宗庙里祭祀,已经有了固定的地位。他家在位已经几代,世世代代保守自己的家业,现在他忘记了应该站什么地方,我哪里能为他感到耻辱(这是是孔张自己的黑锅,不能甩给子产)?不正派的人把一切都归罪于我这个执政的人,等于说先王没有刑罚(为过谬者,自应用刑罚)。你最好用别的事来纠正我。”
【在春秋时期,如果不懂礼,可能就会像孔张这样,连应该站在哪里都不知道。孔子说“不知礼,无以立也”并不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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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宣子(韩起,中军将)有一付玉环,其中一个在郑国的商人手里(玉环,同工共朴,自共为双)。
韩宣子向郑定公请求得到那只玉环,子产(公孙侨,公孙成子,子美,公孙舍之)不给,说:“这不是公家府库中保管的器物,寡君不知道。”
子太叔(游吉)、子羽(公孙挥)对子产说:“韩子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对晋国也不能怀有二心。晋国和韩子都是不能轻视的。如果正好有坏人在两国中间挑拨,如果鬼神再帮着坏人,以兴起他们的凶心怒气,后悔哪里来得及?您为什么爱惜一个玉环而以此使大国来讨厌呢?为什么不去找来给他?”
子产说:“我不是轻慢晋国而有二心,而是要始终事奉他们,所以才不给他,这是为了忠实和守信用的缘故。侨听说君子不是怕没有财物,而是担心没有美好的名声。侨又听说治理国家不是怕不能事奉大国、抚养小国,而是怕没有礼仪来安定他的地位。大国命令小国,如果一切要求都得到满足,将要用什么来不断地供给他们?一次给了,一次不给,所得的罪过更大。大国的要求,如果不合乎礼就驳斥,他们哪里会有满足的时候?我们如果将成为他们的边境城市,那就失去了作为一个国家的地位了。如果韩子奉命出使而求取玉环,他的贪婪邪恶就太过分了,难道不是罪过吗?拿出一只玉环而引起两种罪过,我们又失去了国家的地位,韩子成为贪婪的人,哪里用得着这样?而且我们因为玉环招来罪过,不也是太不值得了吧?”
韩子(韩起)向商人购买玉环,已经成交了。
商人说:“一定要告诉君大夫!”
韩宣子向子产请求说:“前些时候我请求得到这只玉环,执政认为不合于道义,所以不敢再次请求。现在在商人那里买到了,商人说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报告,谨敢以此作为请求。”
子产回答说:“从前我们先君桓公和商人们都是从周朝迁居出来的(郑本在周畿内,桓公东迁并与商人俱),共同合作清除这块土地,砍去野草杂木,一起居住在这里。世世代代都有盟誓,互相信赖。誓辞说:‘你不要背叛我,我不要强买你的东西,不要乞求、不要掠夺。你有赚钱的买卖和宝贵的货物,我也不加过问。’仗着这个有信用的盟誓,所以能互相支持直到今天。现在你带着友好的情谊光临敝邑,而告诉我们去强夺商人的东西,这是教导敝邑背叛盟誓,未免不可以吧!如果得到玉环而失去诸侯,那您一定是不干的。如果大国有命令,要我们没原则地供应,那就是把郑国当成了边境里的城市,我们也是不干的。侨如果献上玉环,真不知道有什么道理和好处。谨敢私下向您布达。”
韩宣子就把玉环退了回去,说:“我韩起虽然不聪明,岂敢求取玉环以求得两项罪过?谨请把玉环退还(子产知礼,宣子能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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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四月,郑国的六卿为韩宣子在郊外饯行。韩宣子说:“请几位大臣都赋诗一首,起也可以了解郑国的意图。”
子齹(读ci1,子皮之子婴齐)赋《野有蔓草》(“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韩宣子说:“孺子好啊!我有希望了(子皮逝世于-529年秋,子齹服丧未满三年,所以韩起称其孺子,与岁数无关。)。”
子产赋郑国的《羔裘》(郑,别於唐《羔裘》也。取其“彼己之子,舍命不渝”,“邦之彦兮”,以美韩子)。
韩宣子说:“起是不敢当的(不堪国之司直)。”
子太叔赋《褰裳》(《褰裳》诗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言宣子思己,将有《褰裳》之志;如不我思,亦岂无他人)。
韩宣子说:“有起在这里,难道敢劳动您去事奉别人吗(已今崇好在此,不复令子適他人)?”
子太叔拜谢(谢宣子之有郑)。
韩宣子说:“好啊,您说起了这个!要不是有这回事,能从始至终地友好下去吗?(韩起不欲令郑求他人。子大叔拜以答之,所以晋、郑终善)”
子游赋《风雨》(子游,驷带之子驷偃也。《风雨》诗取其“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子旗赋《有女同车》(子旗,公孙段之子丰施也。《有女同车》,取其“洵美且都”,爱乐宣子之志)。
子柳赋《萚兮》(子柳,印段之子印癸也。《萚兮》诗取其“倡予和女”,言宣子倡,己将和从之)。
韩宣子很高兴,说:“郑国差不多要强盛了吧!几位大臣用国君的名义赏赐起,所赋的《诗》不出郑国之外,都是表示友好的(六诗皆《郑风》,故曰不出郑志)。几位大臣都是传了几世的大夫,可以不再有所畏惧了。”
韩宣子对他们都奉献马匹,而且赋了《我将》(《诗经-颂-周颂》,取其“日靖四方”,“我其夙夜,畏天之威”,言志在靖乱,畏惧天威)。
子产拜谢,又让其他五个卿也都拜谢,说:“您安定****,岂敢不拜谢恩德!”
韩宣子用玉和马作为礼物私下拜见子产,说:“您命令起舍弃那个玉环,这是赐给了我金玉良言而免我一死,岂敢不借此薄礼表示拜谢(以玉藉手拜谢子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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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鲁国举行盛大的雩祭,这是由于发生了大范围的旱灾。
郑国大旱,派屠击、祝款、竖柎祭祀桑山。
砍去了山上的树木,不下雨。
子产说:“祭祀山神,应当培育和保护山林,现在反而砍去山上的树木,他们的罪过就很大了。”
于是就剥夺了他们的官爵和封邑。
【不知道这三位是不是历史上第一个因“毁坏山林罪”而丢官的倒霉鬼,因旱而雩,因雩而伐树,理由不可谓不正当,但“其罪大矣”,被“夺之官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