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闭上眼睛，往事真的就会像电影般在脑海中无数遍重映。要是可以重来，要是当初没有相遇，要是没有留下来……这是记忆中母亲重复的最多的几句话，好吧，其实她说的是让我不要像她那样懦弱，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嫁给像父亲那样的男人，一定要自强，不要成为第二个她。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备忘录吧？我至今为止的记忆，基本都是脑补过后的产物，都是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编织而成，很多很多的画面前后之间不连贯，但是经过逻辑的修理后一切都显得这么自然。
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有这么一个画面，父亲抱着我一步一步踩着并不规律的石阶，来到一座木制的房屋前，然后妈妈从身后出现。虽然仅仅只是一小段，但对我而言，这虚幻的父爱却在脑海中却一直存留。以至于在那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是靠这一段缥缈的记忆来维持父亲的形象。
当我问起老妈时，她都吃惊，这明明是发生在我才几个月大的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还记得？
为什么？我也记不清了。
终于有一天，仅存的记忆破碎，以此构建起来的对于父亲的情感崩塌。
怎么办，爸爸，我记不起来你了……
我好怕，真的好怕，爸爸你到底在哪里……
对不起，我找不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是的，这一天，我已经上了初中，整天沉浸在课本中，不谙世事，无表情的面容俨然已经失去了属于少女的天真。
我该说我很幸运，我的初中没有新闻中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危险，或者是说，此时的自己已经迟钝到觉察不到发生在身边别人的事情，所有关于人际关系的消息也都是偶然在别人议论中得知的。面对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自己也开始变得不知道该用什么正确的表情去回应这些事情。
不对，不是那时候开始，而是自己原来一直都不晓得，别人的情感是需要回应的。
或许这就是我的天真。
小学开始，我就一直寄宿在阿姨家里。阿姨是妈妈的好朋友，是一名老师，教书不怎么样，唬人的本事还不错，她还有一个女儿。
平时除了节假日，一般是见不到我最爱的母亲的。这里不是故意省去爸爸，只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所以这里就姑且就不要提他好了。
寄宿没听错，是寄宿，那时候的我，觉得自己和所谓的留守儿童没有任何区别，母亲为了让我有更好的生活去外地打拼，时间就在不经意间流逝，等到母亲发现时，她发觉自己接下来再做任何事情，也弥补不回来我心里的那道空缺了。
她问我，明明小学成绩这么好，为什么等她把我接回家时，我的成绩却一落千丈，我就这么讨厌她嘛？她开始着急，每天发了疯似的管教，这个不许，那个应该，而回应她的只有傻傻的笑容以及更加难看的成绩单。
于是，老妈开始用一般母亲用惯了奥义，激将法之别人家的孩子。
“你看看你，怎么就不能聪明点，怎么就不能向慧琪学习一下。”
“成天就知道嬉皮笑脸，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怎么就知道好好回报你老妈我？”
“笑笑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成绩都这样了还笑？”
好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看到老妈的脸就想笑，无论是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情景，再怎么严肃的气氛，也会在看到老妈的脸的那一刻瞬间粉碎，只剩下“还好你还在”的自认为甚是欣慰的表情。
其实笑得很傻气，老妈评价说。
就这样笑成了习惯，甚至是现在已经大学的我有的时候也会克制不住自己在看到母亲时的那种内心的愉悦，开始管理不住表情，极其夸张地笑出声来。
回过头来想想，其实想要解释这种奇怪的行为并不困难。
原因很简单，哪个青春期的懵懂少年们不会对着幻想中的女孩呵呵傻笑？也许这样的比方并不适合。
但，那时的自己真的只是太想老妈了。以至于太过珍惜与母亲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罢了。
也对，初中那会儿，我成天就知道思考，自己万一哪一天死了，见不到老妈了怎么办？况且，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不是嘛？回顾小学六年，以年为单位的时间实在过得太快，自己与母亲所能相处的时间真的是越来越少了，我开始慌了。
我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所下降的成绩有多少恶作剧的成分在，但是我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为了老妈能够留下来。
我怕，老妈会像那个男人一样从脑海中彻底抹去，只留下时间的风沙轻轻掠过，那一丝的悲凉。
我很怕生，这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失去的太多，很小的时候自己便明白了，没有拥有过的就不会失去。
我至今记不全亲戚的脸，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因为，关系太复杂，平时也碰不到面，这样只会白白占用自己有限的记忆空间，所以所有有关这方面的记忆都被我选择性消除了。我才不会承认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给过压岁钱呢！
少去了这一层面的利益关系，我的脸色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每一次都是老妈提醒我之后，我才会慢半拍地招呼那些大人。
你可以说我小小年纪就这么势利，长大了怎么得了？我自己也不否认这一点，但这一切都是在他们没有欺负过我老妈的前提下才成立的公式。
是的，面对仅有几次照面的父亲，我的架子也大到可以把天撑起来。老妈也会说我怎么脾气这么古怪，该笑的时候不笑，不该笑的时候笑到不停。
我面无表情地问着：“为什么我非得要对那个男人笑脸相迎不可呢？”
老妈像是有些生气地说道：“因为他是你老爸！”
见我撅着嘴不说话，老妈向不应该在这个年纪知道这些的我，道出了真相。
“你不认他，他才是给钱的主，他气起来不给你交学费了，你就上不了学了，你知道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