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
赵煜容驻步回头,稍窄的石子小径上,一个矮矮胖胖、面相和善的老头子快步走来。
“陈院长。”赵煜容客气有礼,侧身相让。
老头子气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缓了几口气,笑说道:“你还记得陆简,这位老人家吧,在古文界挺有分量的那位,当初他不是力荐你的古体论文吗?你们俩现在还有联系吗?”
“嗯,稍有联系。”
老头子有点高兴,胖粗的手抹了抹额上的汗:“那就好办了,院方一直有意聘请他为荣誉教授,可惜吃过不少闭门羹。今年,我们打算让你试试,你看怎样啊?”话毕,陈院长笑得像个弥勒佛。
赵煜容看出了陈院长的意思,不好回绝,道:“我尽力,不过希望不是很大。”
院长笑意盎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那辛苦你了,小赵。回头我把老人家的地址发给你。”
赵家。纪衣刚进门,就见赵煜容在收拾行李,便一屁股坐进沙发。
“哟西哟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明知故问。”赵煜容也不看他,一手按着行李箱顶部,一手拉着齿链,手骨匀长,很是好看。
“虽说是去苏州看老头儿,但是呢,你可真有福。江南多美女,别忘了给我带个弟妹回来啊!”纪衣翘起二郎腿。
赵煜容一本正经地答道:“纪伯伯不是一直等着抱孙子吗?你说,我帮他物色几个,怎样?”
纪衣立马变色,蹭到赵煜容身边,帮他提起行李箱,拍拍他的肩:“兄弟,开玩笑的,别当真啊!我们可要做一对快乐的光棍,才不枉我G大的传说啊!”
寒假里,子贞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
先读书,读完了到外公那边背。背完书准备午饭,午饭后再练字,写完了到外公那边盖个章,大半天就这样耗过去了。晚上还要陪外公下棋。
原本这只是外公小时候给子贞定的规矩,想她习惯后,就不需这些条条框框的了。
可惜这丫头是越长越退回去了。长大后,仗着古书厚大,在里面夹着些乱七八糟的现代书看;让她练习魏楷,她偏临摹行草。
本来还想让她学琴来着,结果一晚上就给她拨断了三根弦,气得老琴师拂袖而去。
子贞有自己的想法,要是真的连琴都练了,自己就真成了古时候不知哪家的大家闺秀了,光是想想,就可怕。她可是活生生的现代人啊!有思想,有灵魂,千万不能受到封建儒学思想的禁锢。
所以,子贞与外公这十几年来的斗争结果就是----双方各让一步,只要子贞完成老头子的“作业”,剩下的时间就由自己分配。
外公可是块老姜,不断加大“作业量”,原来只要背一篇古文就了事,现在变成了两篇;原来只要临摹一副字帖就行,现在变成写意画;就连棋,也从原来的一局变成两局,三局……
到最后,子贞的空闲时间,无限缩水,被可怜地压榨到三个小时。下午三点到六点。
赵煜容循着地址,从繁华街道的某个岔路口往里,越走越深,依次对着门牌号,不疾不徐,极有耐心。
一大早出发,真正找到时已是下午4点。老人家住得还真是隐蔽,光是找起来就费工夫,难怪这事儿被大家推来推去,撂在了自己身上。
整了整衣服,掸去灰尘,手搭门环,轻叩门扉,静静稍候。约莫5分钟,还未有动静。
赵煜容使了点力气,再次叩门。不料门顺势被推开,原来是虚掩着的,赵煜容嘴角一抹几不察觉的笑轻轻漾开,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些?
抬脚,入阶,进门,下阶。
刚抬头,赵煜容不觉一怔----冬日黄昏暖阳下,院里正门石阶前,少女枕书兀自酣。
是她呀,难怪呢。生活中,有些事儿,就是赶巧。
缓步走近,端详一会,悄然下蹲。对了,这样看得更清楚了。
眼前的女孩,发丝后束,还有几根流连于颊边,长睫轻垂,微微上翘。小巧的鼻子溢出均匀的呼吸声,粉唇边还漾着笑意。
看来是在做美梦啊。赵煜容想着,眼里,唇边,溢满笑意。只是,他自己却并未发觉。
再看,女孩手里还夹着书,厚厚一本。他不免好奇,手指轻拨书端,书就滑到地上。是《后汉书》。夹起书的侧端,不想从厚书里滑出一本现代散文,正欲拿起细看,更没想到,散文书里面还夹着一本小册子----驾考理论?
赵煜容头一回见到这样看书的人,且这三本书的组合也太怪异了吧!他有一种想畅怀大笑的冲动。
抬头看看渐斜的晚阳,把子贞垫在身下的毛毯卷起一半,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揉了揉蹲麻了的脚跟,勉强起身,试走了几步,才跨入正门。
门外阶下,有个女孩子,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