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姬疑道,“鬼气?什么意思?”如此说法江湖上从未听闻,段霜离亦是疑惑的望着醉汉,此刻她心中最是百感交集,“大叔,你可否详细说说。”
“散了二魂七魄,尚留得命魂却为鬼气操纵,嗜杀饮血是在所难免。恐怕是救了此人,他日也定会给人间埋下祸根。”醉汉心中陡感沉重,林风簌簌,迷离了如星的双眸,竟然有那么一丝迷惘。
“大叔的意思是明明能救却不愿相救吗?”段霜离向着醉汉跟前走了一小步,脚步有些不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突如其来的失落情绪。
醉汉浓眉微蹙,沉吟良久才道,“非在下不救也,此乃天道。只怕一念之差铸就大错,日后若为祸人间所造罪孽要我如何力挽狂澜?”
天道往复循环自有其亘古不变的规律,善恶有分,惩恶扬善便是天道。但此刻与人见死不救,轻辱生命便是天道吗。何为对?何为错?何为天道?段霜离并不知道,她只愿她所为不负本心。
“不试试又怎会知道是对是错?在大叔眼中,任我爹爹自生自灭就是天道?我爹他一生卑微,却也只能活这一次。现在他罪孽深重,但于我而言他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父亲。”段霜离目光如炬与醉汉相对视,此刻应有千言万语却也只剩下深深的沉默。
醉汉仰头望天,眼神也陡然迷离起来,“确实如此……万物生命都只能活这一次,不尝试又怎会知道是对是错……”若是能以苍生性命来轻易尝试,他又何尝不愿。他有他的顾虑,他所思所想心系苍生,不肯有半点差池。但此番他却为段霜离方才那一番话有所动摇,经过良久沉思他才开口说道,“天道万物之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时抉择,千变万化。”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段霜离并不能听懂,她也无法理解醉汉心中的顾虑,她一心只是想救活段麒麟,一心只是想维护好一个家,就算这一生再苦也算值得了。“我不知道大叔在说什么,我爹这一生过的太苦,受人欺辱被人唾弃。如果连我都不管他,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大叔你不救我爹也是情理之中,谢谢你。”
顿了那么几秒她转身对红姬道,“红姨我想借一艘船带爹爹去蜀中寻医,不管怎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江湖之大总有办法的。”
“死丫头你疯了吗?”红姬轻咬嘴唇心中甚为疼惜,她从小看着段霜离长大形同自己的孩子,这一刻又怎么忍心看她这幅模样。“仙人哥哥,这丫头命苦从小跟他爹相依为命,你若有办法就帮帮她吧。”
头顶阴云随风而动千变万化,醉汉抬头望了一眼苍穹,随即低下头来静静看着段霜离瘦小的背影,“十四年前,我将她托付给这个樵夫,本想她平淡度过余生,却想不到之后会发生这等离奇诡异之事。方才在林中所遇神秘故人,他说的那句好戏要开演了究竟是何意。事发突然,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难道说那人与这次事件有什么关联……还是一切只是巧合……”千头万绪一股子涌出在脑中翻江倒海,但他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女娃命运坎坷,如今这般说到底我也有脱不开的干系。”醉汉心中暗自沉吟,他早就被段霜离的坚韧与孝心所撼动。下一刻,他无奈的叹道,“既然你如此坚决。在下就赌一把,或对或错听天由命。”
段霜离一时间怔住了,扭过头来愣愣的看着醉汉,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大叔的意思是……”
“傻丫头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谢谢蜀山剑圣!”红姬连忙推了一把段霜离,眼下醉汉的意思旁人都懂,只有她段霜离不敢相信。然而让段霜离更不敢相信的是醉汉的身份。
“蜀山剑圣……大叔是……蜀山剑圣?”此时的段霜离已然回过神来,她目光含泪心中万分激动。而就真真切切站在她跟前的这个男人是蜀山剑圣,是救万民于水火行侠仗义的蜀山剑圣。她不可置信的笑了,随之两道热泪夺眶而出。
“死丫头,哭什么哭。再哭你爹可就没救了!还不抹干眼泪听剑圣说救人办法!”红姬虽然言语厉害,眼眶却也随之红了。
“好,我不哭,大叔我该怎么救我爹?”段霜离心中大喜,双手胡乱擦干脸上的泪痕,却又被新涌出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天空中的阴云在不经意间渐渐溃散开,几缕阳光穿透层云向大地洒落下来,落在蜀山剑圣壮硕的身躯上,竟然是一层耀眼的金芒,如苍松翠柏不可动摇。
远古洪荒神奇异事诸多,后世所传书籍记载有千百种奇花异草。当年神农尝百草途径西蜀神木一带,曾发现一种奇异发光之草。其名曰凤尾草,此草白日如凤羽摇曳,五光十色;黑夜如繁星落地,悬如天河。传闻能定魂驱邪,转阴为阳,故而可延续命魂,也称续命草。当年神农尝百草身中奇毒便是以此草入药,后续他于《百草经》中记载此草有定魂续命的效用。
蜀山剑圣思索片刻娓娓道,“蜀国与西域边界的神木垒长有一种草,名为凤尾草。此草白天如凤羽,夜间可发光。你需寻到此草,我们才有一线希望。但此去凶难,路途遥远,只怕凶数难测。”
凤尾极为稀少,长成须臾百年不止,自从神农弟子古氏以凤尾草驱散当地瘟疫之后,就世代为神木族守护着。就连当今蜀国皇宫当中也只有那么几株而已,若想摘得此草绝非易事。
“再苦再难我都不怕,只要能救我爹。”段霜离语气坚定,为这一线希望她可赴汤蹈火。
蜀山剑圣淡淡叹了口气,“既你心意已决,须得多加小心。顺着渡口往北走六十里,有一处幽藤谷,悬谷直上乃有一处幽僻小径,穿过即是神木垒。之后的事就看你自己了。”
“幽藤谷……神木垒?”段霜离口中轻声问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会有这种神奇的草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稍不留神脚下一滑就会摔下山去,九死一生。倘若一步步上山就算到了幽藤谷也怕是日落西山到了傍晚,段霜离心中忧喜交加。但想到段麒麟还有生的希望,便不免为之一振向蜀山剑圣道,“大叔,谢谢你。”
“小姑娘,你过来。”蜀山剑圣自破了洞的衣衫中掏出一把短匕首来,他扫了一眼手中的匕首沉道,“这把堵酒赢来的流刃匕便赠与你防身所用,我虽不在你身边却有它在。危难时刻,以血灌之,可召唤一次青龙兽助你脱离危险。这是我与他的约定,破了便不复存在。在下也只能帮你到这了。”记忆的层云在心头翻滚,这一把流刃匕是他当年于东海蓬莱跟那个倔老头打赌换来的,须臾百年的交情忽然想起没有深刻,却另有一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惬意。
段霜离接过匕首定定望着手柄处凸起的古老符文,这一刻她不敢旁骛,“大叔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启用它。”顿了半秒之后又道,“对了,我还没有请教大叔的名字呢?”
“随你喜欢,就叫我赖大叔又何妨。名讳于我而言无非是个名号罢了,无关紧要。”蜀山剑圣朗声说道,他淡泊名利早已超脱凡尘。
段霜离心中感激万分,当即跪下向蜀山剑圣深深一拜,“大叔请受霜离一拜。这一拜为我爹。”
“小姑娘,你这是作何?”蜀山剑圣一惊欲上前扶起她来,但却被一旁的红姬拉住,红衣女子摇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心中已然知晓这其中含义,只好静静呆在原地。
这一次段霜离扬起身子深深一叩首,“再受霜离一拜,这一拜为之前传授与我的剑法。”静置半刻之后她又是深深一拜,但这一次她却是无比坚定的说道,“最后一拜请大叔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