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其实也算是幸福的吧。
失去了姐姐的自己，获得了一位温柔的哥哥。
他代替了姐姐贴心细致地照顾自己。生病时照顾自己；为自己做好吃的；给自己讲故事……
那时的徐亦白，近乎疯狂地对他好。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他一边承受着，一边拒绝着。
记得那是一个暴雨的午夜。
当时的他8岁，徐亦白11岁。
他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吵醒。揉了揉眼睛，他爬下床，步伐有些不稳地走过去打开门。
徐亦白苍白的脸隐在漆黑的头发里，吓得徐峥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哥。”他叫。
徐亦白抬起脸，漆黑的眼眸对上徐峥的，哆嗦着身子，说：“小羽，哥哥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太大的床上，他和徐亦白挨得很近，右臂贴着徐亦白的肌肤，冰冰凉凉。
“小羽，我好冷啊。”漆黑的房间里，徐亦白的声音突兀得有些颤抖，他接着说道：“你可以抱住我吗。”
当时的他没多想，侧过身子拥住了身体冰凉的徐亦白，惊讶道：“哥，你怎么这么凉啊。”
“妈妈就是在这样的雨夜里离开我的，我抱住她，她却推开了我。”徐亦白拥住他，淡淡地说完，然后将他用的更紧了些。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徐峥微微动了动身体。
当时的他反手拥住徐亦白，明显的，他比徐亦白更幸运一些。
“都过去了，你还有徐叔叔呢。”他说，然后抚上徐亦白的蓬松的头顶，接着说：“都过去了，别想了，快睡吧。”
丝毫没有注意到徐亦白突然僵直的身体。
在他困意袭来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徐亦白忽然推开他的手，声音因为气愤埋怨有些微微地发抖：“你懂什么？”他坐了起来，清冷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阴郁的光泽，就那样昂着头颅不屑地瞥着依旧躺着的他，就像看着自己的猎物，他一字一字道：“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你怎么了？”当时的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也坐了起来，双手扶上徐亦白已经不再颤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别害怕了……”
徐亦白没有动，没有说话。
安静。
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着。
“哥？”徐峥轻轻出声，他困得实在不行了，第二天还要上课。
徐亦白忽然动了动脖子，眸子亮得有些瘆人。他抚上徐峥冰凉地脸，问 : “小羽，你喜欢我吗。”
不假思索地，徐峥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淡淡鼻音：“就像姐姐一样喜欢。”
徐亦白轻扯了下嘴角，当然徐峥无法看到。他凑近徐峥，身上的味道清冽好闻，当漆黑的头发扫过徐峥的脸颊时，他贴近徐峥的耳朵，声音如鬼魅一般：“可我是男的。”
然后不待徐峥反应，猛地推倒他，欺身压了上来。
徐峥被徐司白突然的举动吓得有些跑神，他抖着嘴唇轻轻地唤：“哥……”
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然后，徐亦白就真的像被唤回元神似的，没有再动作，只是转而抚了抚徐峥软软的发顶，淡淡地说：“噢，差点忘了，你还小。”
然后从徐峥身上下来，躺在一侧沉沉地睡了过去，没再有任何动作。
……
“徐峥？”
“徐峥？”
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睛，徐峥眨眨有些发涩的眼，视线逐渐恢复澄明。
古非正在床头忙活着买来的粥，淡淡说道：“快起来吃吧。”
撑着有些发酸无力的胳膊，徐峥有些吃力地坐起来，古非放下手里的粥赶紧扶住他，忍不住说了句：“你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徐峥没有说话，他接过古非递过来的粥，一勺一勺地送进自己嘴里，忍着胃里翻涌起来的恶心，仰起脸冲古非笑了笑：“好好吃啊。”
古非也笑了一下，然后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徐峥放下碗，望着古非，缓缓道：“帮我办下出院手续吧。”
“想通了？”
“嗯。”
“先说好，回去我可懒得伺候你。你自己给我该吃什么吃什么。”古非抱胸不满地瞪着徐峥。
“赌不赌我半个月就能恢复原样。”徐峥笑笑的。
“谁跟你赌。”古非无奈地叹口气，接着说：“慢慢来啊，蠢货。”
“那我现在就去。你自己把粥给我喝完。”古非起身身走出病房，朝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徐峥和徐亦白的事，他是军训前才知道的。
“古非，我可能不能参加军训了。”徐峥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为什么？”
“一直没告诉你，我有个哥哥。”徐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有些刻意地躲着古非的视线，接着说：“他病了很久，今天出院了，我得去看看他。”
“哦。”古非知道徐峥在刻意隐瞒什么，他没再多问。
然后第二天早晨，徐峥赤红着眼站在门口，嘴角破了很大的口子，鲜红的血早已凝固成痂。
“你……”他慌忙把徐峥拉进来，以为他被人打了，有些气愤地吼了句：“谁干的？”
“我没事，你接着睡吧。”徐峥很平静地走进卫生间，就像精神被抽离了一般。
因为要军训，古非也没多想，就去学校集合了。再回来时，徐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在床上沉沉地睡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峥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他也没有见他吃过任何东西。一直以为徐峥是在自己军训的时候提前吃过了，直到三天后徐峥倒在卫生间里，他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将他送去了医院里。
“营养不良。”医生这么说道。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古非气愤地望着床上虚弱的人。
徐峥闭上眼睛，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没胃口而已。你赶紧去忙军训吧。”
“……”古非紧皱眉头，他生气地转身走出病房，委托了护士帮忙好好照顾徐峥后，就走了。
郭孑艺军训的时间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打听徐峥的消息，他就已经很烦了，现在徐峥又这样……
烦躁地扯了扯帽檐，他忽然顿了顿。
按郭孑艺的说法，徐峥和她不是男女朋友吗。
或许，郭孑艺来劝劝就好了。
然后从那以后他不再刻意排斥郭孑艺，郭孑艺吃饭时找上他他也没有拒绝，问什么就说什么，甚至主动地约她一起去看徐峥。
然而，徐峥依旧闭口不言。依旧不好好吃饭。
不是睡觉就是看着窗外发呆。
军训一周后，他再一次拎着徐峥平常爱吃的饭菜走进病房时，惊诧地发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顷身坐在徐峥病床前，徐峥一脸痛苦，无力地推着男人逐渐贴近的身体。
“你是谁！”回过神来的他气愤地冲过去单手狠狠拽开男人。
那是一个容貌艳丽的男人。
只是眼眸里流转的阴郁衬得他有些让人不舒服。
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粗鲁，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然后就转过头温柔地对床上的徐峥说：“小羽，你要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的哦。”
说完，就站了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地衣领，望向古非，礼貌地笑了笑：“你就是小羽的朋友吧，辛苦你照顾他了。”然后微微颔首，走出了病房。
徐峥颤抖着身体，苍白的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放下饭菜，望着徐峥。
徐峥也缓缓对上他的视线，淡淡地说：“他就是我哥。”
然后，他就听徐峥缓缓说着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情。
“很难接受吧。”末尾时徐峥垂着眸子，苦涩地笑了笑。
他当然是难以接受的。
然而……
“别担心，有我呢。”他抓住徐峥的手腕，接着说：“不会在发生这种事了。”
出了病房后，他嘱托护士如果那个男人再来，就立马给他打电话。护士接过他的手机号，开心地猛劲点头。
回过神来的古非转头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夏天，又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