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雪殿,密闭的窗户外,一场大雪正铺天盖地而来,对于这四季为冬的幻雪城来说,是再普通不过了,大殿里,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炉火,大殿中央,美人塌上,男子正闭目养神,北风刮得窗户呼呼作响,似乎与他无关,他右手轻轻撑住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冰蓝色的袍子华丽地铺了一塌,长及腰的华发倾泻于脑后,不扎不束,在头顶带着个水晶发链子,只留一缕由胸前垂直于地上,恍然间,他睁开眼,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眼中是冰冷的蓝,他双眼含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这时候却荡漾着令人晕眩的迷人笑容。
他忽然起身,来不及穿鞋便冲了出去,冰天雪地里,仿佛这世间就只有他一人,他打着赤脚,踩在雪地上,任凭雪花打落在他的肩头上,身上,他狂笑,笑得眼睛飙泪,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他只知道,他此刻想笑。
他转起圈来,忽然,一阵蓝光一显,他变成一只凤凰,那是一只白色的凤凰,在空中盘旋,和雪鸟嬉戏,大雪白茫茫,大鸟白茫茫,他已和这幻雪城融为一体了,再也离不开了。
“神尊,神尊,你这是做什么?”雪奴听见了白凤的叫声,从大殿内匆匆赶来,她的身上裹着动物皮毛做成的大衣,十分暖和,血红的唇在大雪中显得格外娇艳,她的眼睛却离不开空中飘转的身影。
“神尊,你下来,你下来啊!”雪奴冲着白凤大叫,你下来啊,不要再糟蹋自己了,这些天,你不知道第几次在这冰天雪地里狂奔了,问你也不说,唉……越是深爱的人,越拿他没办法。
忽然,白凤停在空中,那翅膀也不抖动了,快速下降,蓝光一显,摇身一变,他又变回人样,只是那双赤脚,此刻已经冻得发红了,那冰蓝色的袍子薄如蝉翼,被风吹了起来,他的细长的眉毛和睫毛上已经挂满了雪花,黑长的头发上也有雪花,不过一下子又融化了,雪奴撑起大红色的油纸伞,跑了过去,挡在他的头上。
“走,我们回去!”雪奴拉着他冰冷的手,他却如一座冰山似的,屹立不动。
“你有病啊,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雪奴见他不动,一时间急了起来,竟扔掉手中的伞,站在他面前。
“我,我,我好想她……”千幻羽一下子跪在雪地上,可笑,可笑啊,他大笑,眼睛里竟然留下一滴泪。
“想,想她?”雪奴怔了怔,瞳孔放得大大的,纤瘦的手臂瑟瑟发,也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我想用冰雪来冻结我自己的思想,可是我却阻止不了我想她,我是怎么了?是爱上这个丫头了么?”千幻羽的手嵌进雪地里,手已冻得通红,雪花飘飘荡荡,他冰蓝色的衣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白,和那红色的油纸伞交相辉映,美得惊心,美得动人。
“爱……多遥远的词语,这些年,我竟已经忘了这个词了!”千幻羽又自言自语道,“只是看到她,我竟然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悲伤,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她。”
他的身体虽然冰冷,可思想却是火热,他越想让自己忘记她,她的音容笑貌在他眼前就越是清晰,他讨厌这种感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揪住了自己的心。
“你爱上了她?哈哈哈哈……”雪奴也突然笑了起来,那雪白的袍子瞬间变红,红色的彼岸花从她的腰间绽放,红色的眼眸里满目苍夷,她何尝不知道他的感受,当初她也是一心追随他而来,从未后悔过。
天地苍茫,一片雪白,一片血红,红唇皓齿,美如画中仙,她也是那般柔美,那般风情万种,为何他却不肯回头看看自己呢?
“太可笑了对不对,明明不能爱上任何人,却要去想着她念着她,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还要将她放在心上,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我自己,当时羲皇赠我绝情剑时就说,希望我绝情断爱,保护六界苍生,我终究还是做不到。”千幻羽身体已经在发抖了,嘴唇已被冰雪冻得泛白,“这一万年来,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在人界漫无目的的寻找,又是找什么?为什么,我看到她会有那么伤心的感觉?为什么,我宁愿违反神规也要实现她的愿望?”
千幻羽站起来,一步步走向身后的雪奴,雪奴大红的长裙在雪地里显得愈发红了,千幻羽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隔着衣服雪奴都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手和那颗颤抖的心。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看见她会有那么熟悉伤心的感觉?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为什么封印我记忆的雪鸟只有九只?”他抓着她的肩膀嘶吼着,咆哮着,北风吹起他凌乱的头发,是苍凉,是悲哀,是诉不尽的衷肠和讲不清的情愫。
她亲眼看到当时的他为了那个人牺牲了生命,好不容易将他救活,她发誓,绝不让他再想起那些伤心往事了,说什么,也不能告诉他真相,雪奴咬咬牙,“我不知道!”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数不清的日子里,她也曾经希望他为自己回头,没想到短短几日,他又找回了失去的爱恋。
“阿雪,你不要骗我,不,你已经骗了我!”千幻羽放开她的肩膀,连连往后退,赤脚踩在雪地里,留下嗤嗤地响声,他摇着头,他以为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上万年,有了她的陪伴,至少不孤单,如今这最亲近的人居然一直在骗自己,还有什么人值得相信,原来自己一直都只是孤身一人而已,呵呵……
“我,我没有……”雪奴擦了擦泪水,轻轻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红色的曼珠沙华由她掌心开出,他离自己这么近,仿佛又那么远,你是我最爱的人,若不是被逼无奈,我又怎么舍得骗你?
“你是死神,你是死神,你还说没有骗我?”千幻羽大叫道,他已濒临崩溃,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在这世上,他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那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怕你把我赶走,我怕你不喜欢我陪在你身边……呜呜呜……”雪奴忽然哭了起来,蹲在地上,红色的衣服逐渐褪色,褪成一抹雪白,痴情如她,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比自己更爱他了。
“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千幻羽轻轻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像是灌了千斤铁似的,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伸手,纤细雪白的手已经没了知觉,他的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我怎么舍得赶你走?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只不过是讨厌别人骗我!”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怒火,似要将那冰蓝染成火红,“九千年前,发生了何事,你告诉我。”他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冰冷的手指触过她滚烫的脸颊,为她擦去泪,她最受不得他这个样子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她觉得此刻就算是立即死了也值了。
雪还在不停地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只是漂浮在他俩的上空,因为千幻羽用法术将它们尽数阻隔在外面了,她不停地抽泣,小小的身子在雪中瑟瑟发抖,“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这样,我好怕!”
“别怕,我的阿雪,我只不过是要你告诉我实情罢了!”千幻羽双手捧着雪奴的脸,将她扶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雪奴玉手轻轻一挥,空中的雪就凝固了起来,白光一现,形成一张巨大的影像,那是当年的他们,千幻羽睁大眼睛,一幕幕地看着,那些画面都似曾相识,他已经忘记了身上的寒冷,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些画面……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看罢,他低头喃喃道,我竟然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忘了,他一把将雪奴搂在怀里,“原来,原来我爱的人是你!”他喜极而泣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真相,我怕再次失去你,我更怕你再次陷入危险,对不起,我只有用幻术再骗你一次了,对不起……
那影像中,只有他们两人,只有他们两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