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茫茫，笼罩着幽谷，见不到远山。唯有在无尽遥远的地方，有一抹红光。很微弱，但充满希望。这样的希望，使人向往。
“好大的雾。”叶凌霜眼神有些恍惚，轻声道：“但不管多大的雾，只要有光，就一定会散开的。”她说着，转头看着燕辰，问道：“对吗？”
“恩。”燕辰站在小溪边，目光深邃，轻轻应了一声。
缓缓走到燕辰身旁，叶凌霜看了燕辰一眼，又望着远处，道：“你在看什么？”
“我抬起头，能看到天，在无尽遥远的地方。”沉默了一阵，燕辰道：“我想知道，它的尽头，在哪里。”
叶凌霜一怔，哑口无言。天的尽头，太过骇人，她连想都不敢想。她看着燕辰，发现他的眼睛，此刻竟好似发着光，出奇的亮。她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凝望天边。在遥远的远山之外，红光开始蔓延，群山苏醒，云雾消散。
“这就是希望。”叶凌霜探出手，遥遥向着天边，一脸希冀。刹那，红霞满天！
“希望。”燕辰道：“能见到，却触摸不到。”他背着长枪，走出幽谷，一边道：“若是有一日黑暗降临世间，这样的希望，未免太过飘渺。”
叶凌霜身体一震，这一刻，她觉得自己隐约中抓到了什么……
……
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沙石被晒得滚烫。四方山壁，尽皆是显露着一种苍凉的赤红之色。狂躁的风从远处吹来，掀起层层热浪如火，灼热无比，沉闷得让人窒息。
人？这样荒芜的地方一定很少有人踏足。但就在大地之上，的确有人，两个人。
“山河赤红。”燕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方的景色，道：“或许这片大地也曾染过血。”
叶凌霜跟在燕辰后面，身上已被汗水湿透，但她紧紧咬着干裂的嘴唇，一声不吭，竟始终都与燕辰保持着五步的距离。
燕辰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又收回了目光。直到一个时辰后，他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叶凌霜，道：“累吗？”
“不累。”叶凌霜抬起眸子，一脸顽强。
“其实，做个普通人未必不好。”燕辰道。
“为什么？”叶凌霜道。
“这样的路，就已经很难走了。”燕辰道。
“所以你希望我做一个普通人？”叶凌霜道。
“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只做个普通人。”燕辰道。
“但你却总是这样的姿态，你明明只是个少年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平静？”叶凌霜一脸倦态，灰头土脸，但眼中却满是不屈，直视着燕辰的目光。
“所以，你就一定要和我比？”燕辰道：“所以就算你受不了了也不说出来，也一定要跟上我的脚步？”
叶凌霜不说话，低着脑袋，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沉默了很久，她才抬起头，低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黑暗，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燕辰一脸诧异，他没有想到，叶凌霜竟是为了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而一定要跟上他的脚步，就算再苦再累也不吭声。他看着叶凌霜，忽然有些喜欢起了她的性子。看似柔弱，但顽强，不屈。看似冰冷，但热忱，细腻。
微微失神，燕辰道：“武道的路，常有黑暗与孤独相随，你不怕吗？”
“怕。”叶凌霜走到一边，坐了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燕辰，道：“你不怕吗？”
燕辰不说话，深深看了叶凌霜一眼。女人的心思总是十分细腻的，有时候，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人哑口无言。
“我父亲故去之后，在这世上我就是孤身一人了。”叶凌霜轻声道：“所以，我就算再怕也没有用。”她的眼睛无神，交织着疲惫与孤单。她很累，但不能停下。浊世茫茫，她唯有向前，方能立命安身。
唳——
一声清亮的长鸣，忽然回荡四方，极具穿透力，敲金击石。
燕辰抬起头，远空彩霞弥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横过长天，转瞬之间就形成了一座彩虹。彩霞消褪，留下蒙蒙光晕，晶莹美丽。
“七彩雀。”燕辰低语，微微沉思，道：“落霞山。”
“好漂亮的鸟儿。”叶凌霜站起身子，抬头看着天边。隐约能看到一只生得十分美丽的大鸟，笼罩着彩色的霞光，毛羽晶莹绚烂，十分耀眼。
七彩雀振翅长鸣，挥舞绝异辉彩，景象绚丽。
七彩雀背上，站有七八人，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肌肤晶莹，眸子灵动，好似误落凡尘的小仙子，出尘脱俗。唯独为首一人，戴着蓝色面纱，眼神沉静，带有淡淡的冷意。
山河倒退，风卷残云。
她负手而立，静静注视前方，任由狂风猎猎，一语不发；像是陷入了回忆中。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静的眼中似也起了些波澜，自语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下意识地向着下方看了一眼，她忽然惊奇出声：“是他……”
蓝曦身子一颤，再难移开目光，就连呼吸都已急促了起来，胸脯起伏不定。过了很久，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如你所说，这世事总是难以预料。”她抬手轻抚着被面纱遮住的脸，神情缓缓复杂了起来，低语道：“就像我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败给你一样。”
“蓝曦姐姐，你在看什么？”
蓝曦不说话。沉默了片刻，道：“下去。”
几个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不解，她们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蓝曦这样失态。
“但是……山主有交代，不许停留。”一个少女迟疑着道。
蓝曦道：“师傅若是责怪，有我。”她的眼里，有着春月一般的恬淡；但转瞬，秀眉皱起，一丝冷意弥漫出来，又使得她的眼睛似多了一缕青烟般的惆怅。流盼之间，盈盈动人。
挥舞着彩霞，七彩雀缓缓停到了地上。
蓝曦轻轻抬脚，精致小巧的白色布履，却似沉重地踏在了黄沙上。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良久。
“你们不必跟来。”交代了一声，蓝曦独自一人向着燕辰走了过去。她走得很慢，一走一停。她心里的确是很复杂的。
叶凌霜一脸好奇地看着蓝曦，即使是她，也看出了蓝曦的不凡。蓝曦的眸子里带有淡淡的冷意，自然而然，并不刻意。但此刻，她眼中并非仅有冷意，还隐隐有几分复杂。
叶凌霜转头看了燕辰一眼，直觉告诉她，燕辰与蓝曦之间一定曾发生过一些事情。
女人的直觉的确是十分可怕的，不仅是对于男人如此，对于女人也同样如此。
“燕辰，混沌古界一别，许久不见。”蓝曦站在一丈外，神情略显复杂。
燕辰不说话，他盯着蓝曦，仔细辨认，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
“难道你已忘了我？”蓝曦眼中生出怒意，竟一把扯下面纱。
燕辰怔住。
“好美。”叶凌霜情不自禁感叹。面纱下的脸不过双十年华，但竟有着一种在岁月下沉淀出的风韵。杏面桃腮，朱唇素齿，气若幽兰，肤若凝脂。即便是此刻动怒，竟也都显得风情万种。
“人生何处不相逢。”燕辰道。他记起，在混沌古界曾遇到她，但那时她并没有戴面纱。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戴上这面纱。”蓝曦眸子里的冷意浓了几分。
“除了女人，我认识的人里，或许唯有魔起能抵挡你这张脸。”燕辰道：“太过漂亮的东西总是很危险的。”
“还有你。”蓝曦道：“你甚至比魔起还要可怕。”
燕辰不说话。
“你变了许多。”蓝曦看了叶凌霜一眼，忽然幽幽说道：“曾几何时，你的身边竟也会有女人？”
“人的确是善变的。”燕辰的眼睛发出了光，“这次见你，你不仅样子变了许多，就连心机都更深了。”
“你！”蓝曦心生恼意，但沉默了片刻，竟又将面纱重新戴了上去，冷冷道：“我的确好奇她的来历，但我更好奇你的来历！”
“我的来历……”燕辰目光深邃了起来，“不止你想知道，我自己也想知道。”
蓝曦不说话，盯着燕辰，似是要分辨他有没有说谎。但她失望了，从燕辰的眼里，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好像无论何时都是这样一副平静的姿态。
“若是我的名字不足以成为我的来历……”沉默了一阵，燕辰道：“百战山。”
“百战山？”蓝曦惊奇。但很快，淡淡的冷意就取代了这样的神情，“下一次，我会打败你，然后取下面纱。”说着，她就已转过了身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师傅与云澜山山主就在此处不远。”
“的确不远。”燕辰低语，目光遥遥望着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