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边的柴火早已燃尽,留下了一堆焦炭。
燕辰就站在湖边,背着长枪,背对着叶凌霜。清风徐徐吹来,吹下花瓣,飘落到湖面上,在晃荡的涟漪中,漂浮不定。他回头看了一眼,叶凌霜还紧闭着眼睛,轻轻皱着眉头,光洁的额头布满了冷汗。
燕辰没有叫醒她,又转过头,望着湖面,静静地等。不知过了多久,叶凌霜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猛地惊醒,一脸的心有余悸,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她慌乱的四下看,脸色很快就惨白一片。她希望这只是个梦,但这已不再是梦,她惨然一笑,挣扎着爬了起来。
历经一夜,她的伤势已好了许多。念及至此,她不禁红了脸。肩上的草药,是燕辰给她敷的。十八年来,除了从小照顾她的老妪,还没有谁碰过她的身子。
她看向燕辰,燕辰依旧站在那里。他的背影高大而挺拔,只是不知经历了些什么,黑色的长衫在风中飘荡时,使他的背影看起来多了几分落寞。
“你醒了。”燕辰转过身,道:“我们上路吧。”
“若是你要留在这里也可以。”走到叶凌霜身旁,燕辰停下了脚步。
叶凌霜脸色一红,这才回过神,一阵慌乱之后,低低应了一声。
山中有风,迎面吹来,清新而宁静。
叶凌霜一路都显得很沉默,低着头,像是在想着心事。虽然低着头,但她却走得很快,若非是脸上还泛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绝不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
“你不必走这么快。”燕辰道。
“我没事。”叶凌霜道。她正说着,身子立刻就要倒在了地上。
燕辰仿佛早有预料,不慌不忙,伸手扶住了她,道:“一个不听话的女人并不讨人喜欢。”
“我做不来听话的女人。”叶凌霜直视着燕辰的眼睛,竟没有躲闪。她的目光很坚定,使燕辰有些惊奇。这样的目光就像是昨夜初见她时那般,倔强而坚强。
“松开我。”感受着腰间传来的温度,叶凌霜脸色一红,将脑袋扭到了一边,低声道:“你救过我,我会偿还你的恩情。”
燕辰道:“如何偿还?”
“你……你想要我如何偿还?”叶凌霜脸色更红了,就连声音都已轻的听不清了。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所以,你也不必记得我的恩情。”燕辰松开了手,走到一边,坐了下来。地上铺满了枯叶,但道路两旁却绿草如茵,有鲜花在盛开。
叶凌霜没有说话。若真要偿还恩情,除了她怀里的那块石刻,她什么也没有。石刻是她父亲拼死都要保护的东西,她当然不能拱手送人。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她自己的身子。
念及此处,叶凌霜不由看向坐在地上的燕辰。她脸色绯红,张了张嘴,但难以启齿,始终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很久,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着牙低声道:“我不愿欠别人的恩情,我……我可以把我的身子给你。”
燕辰一怔。望着已将脑袋埋在了胸口中的叶凌霜,一时间,他竟无言以对。
叶凌霜低着头,不敢看燕辰的眼睛。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显得很轻浮,但她并不后悔。所以,在燕辰一脸的错愕中,她咬了咬牙,缓缓抬起了头,虽红着一张脸,目光却已不再躲闪。
渐渐的,她脸上的红晕褪去,竟显得很平静。她依旧是那个骄傲而坚强的女子,眼中满是不屈,像是那空谷的幽兰,孤芳自赏。
燕辰道:“你一定要偿还我的恩情不可?”
“我……”叶凌霜语塞,神情复杂地看了燕辰一眼,低声道:“除了我自己,我什么也没有。”
燕辰站了起来,没有再说话。叶凌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紧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美丽的脸庞更加苍白了。
但,她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睁开了眼,燕辰却已走出了很远。远远地看去,他的背影在天地间,在山中的道路上,竟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透。
……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暮色苍茫。
天边,火烧云绚烂刺目。群山在这样的火红中,仿佛更加的久远沧桑了。
眼前是一座千丈大山。山上草木稀疏,生有怪岩,看不到生灵的踪迹,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流露着一股苍凉的大气。但若是抬起头,在无尽高处,竟也云霞缭绕,神秘难测!
千里长风,掀起漫天狂沙,拍打在一块十丈高的黑色石碑上,留下风霜痕迹。石碑古朴,其上铁画银钩刻有“大孤”二字。
“大孤山。”燕辰望着黑色石碑自语。
“你来过大孤山?”叶凌霜好奇地问。
“没有。”燕辰摇头,道:“走吧。”
“哦。”叶凌霜轻轻应了一声。
长空落日,万里红霞。苍茫大地之上,人烟罕至。但,就在这个时候,从极远的地方,竟缓缓走来一个人!
燕辰已停下了脚步。他就站在原地,任由狂沙怒卷,一动不动。
叶凌霜一脸的疑惑,看了看正从远处走来的那个人,又看向燕辰。她张了张嘴,但见到燕辰的神色,所有的疑问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燕辰看着他,已不再平静,眼里闪烁着惊人的光芒!
时间的流逝仿佛在此刻慢了下来。唯有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人,在风声中,拖着沉重的脚步,踏着遍地的黄沙,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从天地的尽头走来!
他背着一把长戟,站在十丈外,在风沙中,黑衣飘荡,眼神孤傲而冷漠。高大挺拔的身躯,立于苍天之下,霸道无双!他看着燕辰,一双孤傲的眼睛,竟好似已再无其他。
燕辰与他对视,同样一语不发。但,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时,战意已在弥漫!
同是少年人,同样的黑衣黑发!
叶凌霜发呆,她以为像燕辰这样的少年一定很少,但没想到,此刻所见的少年,竟也是如此的不像少年!
“燕辰。”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竟极其的沙哑。
“魔起。”燕辰沉声道。
“决一死战!”魔起陡然向前踏出一步,一把抽出背在身后的长戟,斜指大地。狂霸之气,震慑四方!他的戟,是一把足有一丈余长的方天画戟,通体暗红,仿佛流动着血光,骇人之极!
“决一死战!”燕辰沉声回应,抽出背在身后的长枪,一抖手,灰布爆裂,露出罪乱真容。青色长枪,布满锈迹,但在戾气中,凶悍霸道已毕露无遗!
仿佛是命中注定的敌人,同样的无敌之姿,同样的霸道绝伦。
此刻,就连风声都仿佛已消失了。惊人的战意,于这样的寂静中,在他们的目光中,轰然爆发!顿时,杀机四起!
“让开!”燕辰一把将叶凌霜推开,奔跑如风,长枪挑杀,似神蛟翻腾,直取魔起头颅!
魔起一声长啸,大步向前,方天画戟,立劈而下!满头黑发狂乱舞动,一双孤傲的眼眸透着无尽煞气!
铿!
金铁交击声中,两人同时倒退,下一刻,又再一次激战到一起。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尽狂野与霸道,招招皆是对方要害!纵横冲杀中,地面震动,沙石击天!
罪乱是上古凶物,可怕无比,惊世凶威浩浩荡荡,弥漫四方,如同上古凶兽惊醒,吼动无边风云!但,魔起手中的方天画戟也不是凡物,与罪乱长枪碰撞时,血光愈加刺目,仿佛要照耀天地!
天穹之上,云霞绚烂,大地之上,杀气如虹!
“受死!”一声长啸中,魔起冲天而起五丈高,以君临天下之姿,在刺目的血光中,方天画戟当空劈落下来!
“命在此!”燕辰猛地抬头,沉声一喝,眼中寒光四射。他一脚踏地,纵身而起,长枪向天,好似要捣碎苍穹,势不可挡!
罪乱长枪昔日曾钉死圣人,赫赫凶名早在过去的时代就已响彻八方。今日,他也势必要将魔起钉死枪下!
谁也没有闪躲,两人的目光在漫天风沙中,煞气与杀意交织,于这一刻对视,皆是一种决然!
叶凌霜在一旁早已看呆。这样的战斗绝不像是两个少年之间的战斗,太过强势也太过震撼了。也是直到此刻,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不要打了!”
若是谁都不肯收手,他们势必会同归于尽。但,谁也没有停下。
这是一种傲骨,更是一种无敌的“势”!
噗!
噗!
血肉破碎!魔起胸口被穿透,长枪染血,透体而出。燕辰肩头裂开,露出森森白骨,悚目而惊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他们的目光依旧在对视!仿佛是永恒,又仿佛只是眨眼间,暮景黄昏中,鲜血喷涌!燕辰与魔起同时坠落在地,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