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梦见自己被许许多多恶鬼追赶,恶鬼要吃他。
恶鬼吃了爷爷,吃了村里人,吃了好多好多人。
现在恶鬼要吃他。
他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远。
然后前面出现一个人。
那个人身穿一身白色,那是村里人给下葬的人穿的衣服。
他回过头来,从黄雀身上取走了一个东西。
黄雀不知道那是什么。
然后恶鬼就把他扑倒了。
他会死。
他会死。
恶鬼撕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头。
他看见恶鬼一边吃着自己一边哈哈哈大笑。
他看见那个白色衣服的人走了。
那件白色衣服。
他死也不会忘记那件白色衣服。
“啊!”黄雀睁开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
“咦?你终于醒了。”面前有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比他大,大概有十岁。
六岁的他露出畏惧的表情。
“你别怕,”女孩子向他摆摆手,“我是塞上道观的人,是仙人。”
他还是往墙角缩去,只露出一点眼睛看她。
“师父把你救回来,你已经睡了好多天了。”她笑笑,“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盛碗粥。”
说完就去盛粥。
后来黄雀吃了一点粥,渐渐放下了戒心。
女孩子便拉着他去见师父。
他在一个很大的园子里,姐姐的手暖暖的,带他走了很长时间。
塞上仙人看小徒弟带着那个孩子过来了,点点头。
他身边还站了一个弟子。
弟子问道,“师父,可要收他为徒?”
塞上并未说话。
女孩子跪在塞上面前,“师父万岁万岁万万岁。”
“顽劣。”
女孩子咯咯笑着钻到师兄的身后,看着黄雀。
黄雀也跟着女孩子跪下了,并未起身。
“你叫什么?”塞上慈蔼地问道。
“黄雀。”
“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
“你家逢大难,不便回去。在我这里先住下,可好?”
黄雀不答话,只是把头磕在地上。
“求道长收我为徒,教我本领。”
两个弟子都有些意外,他小小年纪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学本领做什么?”塞上问道。
“我要杀了坏人,替爷爷报仇!”他奶声奶气地回答道。
黄雀非常聪明。
那天晚上他听见几个道长说的话了。
白衣服不是好人。
那些鬼怪就是白衣服召唤出来的。
他没有法术,所以打不过坏人。
所以他求这个道长收他当徒弟。
六七岁的心思竟复杂到了这个地步。
女孩好奇地看向他,她不明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些的弟子犹疑地看向师父。
“我入他梦时便发现他戾气太重,充满恐怖回忆。我料想他醒来必然求我收他作徒,我却并不敢。”
塞上说完,黄雀颤抖了一下。
女孩求情道,“为什么嘛师父,报仇血恨,天经地义!”
另一个弟子忍不住说道,“你从哪里的书上听来这两句话?”
女孩朝他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塞上叹息一声。
“这样吧,我道观门口有一条山路,山路上有许多落叶,你拿扫把去扫落叶。什么时候扫完了,我什么时候收你做徒弟。”
黄雀重重磕了一下头。
“谢谢道长。”
弟子迟疑了一下,看着塞上仙人。
但还是没有说话。
(主角模板get,前面的人都是配角,兮泊月是个路人)
魅若蜃已经受不了了。
她在这里面呆了太久,已经快疯了。
那是一种不知道结果心里空落落的,患得患失的感觉。
就像有一个人说,我到时候会“欺辱”你,然后你不知道他到底会什么时候从黑暗的墙角里跳出来把你拖进去。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魅若蜃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下场究竟是怎么样的。
可能会被炼成傀儡,脏腑什么的都被拔出啦,从头到尾灌一张符。咦——
可能会被祭成冤魂,头颅和皮革全都抽出来用用,永世不得超生。咦——
可能会被当成鼎炉,日日夜夜双修,日日夜夜日日夜夜..噫——————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我要活下来!怎么活下来?
想办法啊,怎么活下来!
妹妹在灯里心思极快流转,根本不知道应天奴是什么人。
百鬼洞府存世数千年,其行动孤僻避世,和其他无论正邪门人都没有交集。
本来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没人在意,直到三元之乱。
事情忽然发生转机。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十鬼】。
正是【桃、柳、桂、槐、枫、桦、松、柏、橡、梅】十人。
这十人统合鬼道,理亡逝之人魂魄,清算三元之乱的死者怨结,造出【地门恶匙】画鬼卷。
直到饿鬼道之门打开的那天,全九州都知晓了百鬼洞府的名字。
然后是长达百年的百鬼夜行时期。
这期间,十鬼与凡人签订契约,日归人,夜归鬼。
太阳金乌升起的时候,凡人可以出来生活,劳作,直到太阳落下。
月轮玉兔升起的时候,恶鬼游行,凡人必须紧闭门户,否则一切下场自己承担。
直到当时的九州新秀讨伐行动成功,松、柏、橡、梅四鬼身死,枫鬼被囚,桦鬼失踪,桃、柳、桂、槐四鬼四散躲藏,才结束了【百鬼夜行】的统治。
那之后,百鬼洞府荣登九州诡道中威胁最大组织第二,仅次大魔。
但是,百鬼洞府和其他诡道极端不熟,像什么渊这种常年偷鸡摸狗的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知道最近,妹妹才知道渊石的事情。
她脑子里根本没把应天奴和渊石联系起来,还当他是个被大魔请过来助阵的散修。
最后,她心中渐渐沉静下来,打定了注意。
接下来怎么做,全看自己的表现了。
终于,在漫长的黑暗后,妹妹眼前一亮,被应天奴从灯里放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魅若蜃恍然觉得眼前站了两个人,于是双膝重重一跪,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地。
“上仙饶我一命,我愿做牛做马,矢志不渝地做一条追随您的忠犬。”
这里是个岩台,方圆百丈,景色昏暗,怪石嶙峋。上方竟然不是天空也不是屋顶,而是一层水膜。
水膜外是茫茫无际的水,看样子是在海底。海中深沉无光,应当是深海。
我被拐到深海来了,难道以后要成为深海少女魅若蜃吗?她想。
“这就是你随缘抓来的玩意?”一个忍不住笑意的女人声音传来,她眼带媚意,嘴角若有若无往上翘,眼角下有一颗若有若无的泪痣。
抓自己来的那个修士无言地看了看自己。
这是渊上四人其二,罗襦和应天奴。剩下两个分别是石丑鱼和角童犀。
“影呢?”罗襦问道。
应天奴答,“没有回来。”
罗襦又看向妹妹。
“女仙神采奕奕,气势非凡,想必是真神下凡,小女定然鞍前马后伺候周到了。”她嘴上一溜就说了一出来。
罗襦又笑了一会,“你师门哪里?”
妹妹头往下一磕就说道,“弟子没有师门,弟子拜见师傅。”
罗襦笑着说,“好好好,我收下了。”
她转头又问应天奴,“那我带走了,可以吧?”
应天奴无言点了点头。
“妳过来。”罗襦指了一下妹妹。
妹妹一溜就上去了。
她带着妹妹从岩台旁边的阶梯往下走,妹妹四处观察着这个地方。
这里造型简单,是在深海下随海底地形而造,见不到强烈人工的痕迹。
天上水膜阵法巨大,不知道维持阵法运转的能量从何而来。
“你叫什么?”
“恨姬。”她怕对方用搜魂的术法,报出表皮的名字。
“嗯。”罗襦并没有多问。
妹妹心下奇怪,对这地方感到十分莫名。
“师傅我要做些什么?”
“怎么,这么快就想开工了?”罗襦好笑地问。
她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妹妹心慌慌的。
“弟.弟子勤快..”
我在百鬼洞府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狗腿过!
“别急,我马上就带你过去吧。”
她这样说道。
深海中的楼梯盘旋向下了好一会,楼梯上有着昏暗的符字光芒,下楼梯必须很小心,不然容易踩空。
水膜渐渐贴边,巨大的压迫感呈现在眼前,深海的水中隐约看见发着微光的鱼类,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是一段平坦的走廊,走廊水道外面看起来是海中的平原。
“这你是什么地方啊,师父?”妹妹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
“哦,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她有意无意地看了妹妹一眼。
妹妹心中一阵警惕,决定等会不再问多余的问题。
走廊走出来,眼前一阵豁然开朗。
这是一块略有些大的深坑,深坑大小近百亩,里面错落着被挖掘的岩石痕迹。
深坑上空是个空洞,海中翻腾跳跃的海水在近乎就在眼前。
上面像个井柱,幽深不知道有多高的地方隐隐约约看见亮光。
井壁上没有阵法水膜,能看到巨大的水流浪涌在海井中跳跃。
这里是南海海眼!
妹妹下意识看了一眼罗襦,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们是水渊。她心脏急速跳动,嘴唇发干。
“我们下去吧。”罗襦又在前面带路。
妹妹沉默无言地跟着,心中却雀跃兴奋不已。
在深坑中穿行了一会,渐渐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在挖掘什么石矿。
不远处看见几个人,身上穿着奇怪的全身防护服。
他们手上挥动着镐子,正在岩石上努力敲动。
乒乒乓乓像挖煤的煤农。
一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对他们挥了挥手,模糊的声音从衣服里传出。
“罗襦前辈你来了?”
“啊。”罗襦也挥了挥手。
罗襦?罗襦!
妹妹赶紧低下头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大魔罗襦。
剑魔顾菟最信任的手下,也是所有大魔的成员中最忠诚的。
销声匿迹多年,很多人就以为她已经死了,顾菟人劫所以她就大道破碎了。
怎么,这个是真的罗襦吗?
眼前忽然出现一件脏兮兮的防护服和一把不知道什么材料的镐子。
“你要开工,那就开始吧。”
她脸上一阵嫌弃,指了指罗襦身上黑色的刺绣服,“没有这种吗?”
这种衣服好看多了,比“丧服”好看。什么衣服都比丧服好看。
“可是这种不能保护你的性命啊。”她笑眯眯地说,“你要穿我也没有意见。”
妹妹心苦难言,乖乖把衣服往身上套。
这件不知道哪个大男人穿过,充满酸臭的汗味,还有奇特的海鲜味道。
噫——
“跟着他们去挖吧。”罗襦指了指那边,“表现好说不定就把你放回去。”
妹妹不怎么相信她的这句话,有机会的话就撕下外胎人皮逃跑。
她走向那群挖煤的人。
“新人啊。”喊罗襦前辈的那个招呼了一声。
“把这一段清理完,就有一段时间不用忙活了!”他转身向所有人呼喊道。
“哦.”“好.”下面有气无力,零零散散的附和声传来。
妹妹望了望需要清理的部位。
长达七八十丈的黑色矿脉,全都是渊石。
那些非常危险的,黑色不透光的石块。
她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带着哭腔的一声叹息。
真可谓“难以脱身落入狼窝虎豹穴,少女无辜陷身黑心煤矿井”。
然而妹妹日思夜想的哥哥,魑如稚——他在做什么呢?
他拿了一颗葡萄放入嘴里。
“嗯——”冰凉的感觉直冲脑门,难以忍受。
“真是太痛苦了,为什么要在冬天吃水果嘛。”
他揉了揉头上的绷带。
他全身缠满了绷带,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脚上打着夹板,高高地挂在墙边。
等一波劲力缓过去了,他又从床边拿了一颗葡萄。
“嗯——”
柳鬼忽然推开门,没有打招呼就进来了。
魑如稚已经如死狗一样躺在床上。
柳鬼看了看他,问道,“桂师傅送来的东西好吃吗?”
“嗯,马马虎虎吧。”他有气无力地道。
柳鬼点了点头。
“有点事情要办,你可以起来了么?是..”
“啊?”魑如稚做出为难的样子,“弟子..这个样子..”
“..有关画鬼卷的事情。”
魑如稚站在地上撕扯着身前的绷带,“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柳鬼点了点头,道,“你先跟我来。”
他们出了门,往洞穴深处走。
“你桃、桂两个师傅在找地狱道和三途河的交界,槐师傅去梁州了,画鬼卷交给我们。”
魑如稚点点头,他舔了舔嘴唇,画鬼卷这么好玩的东西当然应该交给我。
玩起来令人上瘾。
柳鬼带着魑如稚到达洞府深处,【地恶神坛】处。
这里是个大空洞,带着许多不明用处的巨大锁链,和流动的岩浆。
这里是十鬼当年开恶鬼门的地方,已经废弃多年。
画鬼卷就放在中央的祭台上。
柳鬼拿过画鬼卷,直接交给了魑如稚。
魑如稚接过来,莫名感觉有些压力。
“弟子需要做什么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现在画鬼卷打开了五成,你去把它祭满。”柳鬼简简单单地说。
魑如稚倒吸一口凉气。
当日柳鬼刚刚把画鬼卷给他的时候,画鬼卷还是空的。
他和魅若蜃立刻偷偷找个地方打开看。
然而稍稍一解开,拉出来的竟然是白卷,还觉得莫名惊悚异常。
魅若蜃便说似乎有人在看他们。
柳鬼那是正好好待在书房没有行动。
再解开一点,似乎觉得白卷有些暗淡。
耳边似乎又有窃窃私语,不能找到来源。
两人那时都有些怕了,便最后拉开了一点。
那时感觉自己被莫名的东西吞噬了一般,只能相互看到对方,感知不到世界。
六感全被切断,身边密密麻麻似乎都是看不见的异物。
两人当即合上画鬼卷,不敢再看。
如果不收入鬼物作为祭炼,不知道把画鬼卷拉开究竟会发生什么。
后来魑如稚独自一人在野外寻找各式鬼物,直到收入将军冢中的那个地狱恶灵才把画鬼卷拉开几寸。
而地狱道崩坏时,柳鬼收入数万恶魂,画鬼卷一度能拉出数尺长。
再后来大禹水魔出世,九州生灵涂炭,百鬼洞府想方设法收集怨灵残魂,将画鬼卷拉开了近乎一半。
现在柳鬼让他把剩下一半都补满。
要怎么补?
“那师傅,”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补?”
“九州凡人太弱,”柳鬼回答,“生魂不行就血祭。”
魑如稚沉默半响。
“弟子怕此事..有伤天和。”他谨慎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你是不是怕受到因果命理的印象?”柳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魑如稚点点头。
“无妨,”柳鬼说,“到时候自然就有办法了。”
魑如稚心下沉重,仿佛看见了画鬼卷中的尸山血海。
“有机会多捡几个真修魂魄进去。”柳鬼又轻松写意地说道。
“弟子..弟子应该如何做呢?”魑如稚还是犹犹豫豫地问。
“你去找槐师傅吧,到时候就知道了。”他只是这样回道。
“哦..”
百鬼洞府的屠杀——马上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