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于丞相府吹吹打打的喜庆热闹,瑄王府就显得分外清静了。
此刻正值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
临溪亭内独坐着一名男子,阳光柔柔地洒下来,投映在他身上,让他周身都被一圈淡淡的光辉包围住,宽大的紫色袍服自然的垂落在地,一股清贵文雅的气息自他身上流淌出来,远远看去,犹如一幅绝世名画。
那男子手执一颗黑子,双眸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眼前的棋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纠结着手中那枚黑子的去处。
“大喜之日还能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天底下恐怕只有瑄王楚凌烟了,哈哈……”随一阵清朗的笑声,一白衣男子负手向临溪亭走来,乌发如檀,黑眸迷人,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文尔雅的气度。
“段将军怎么来了?”楚凌烟并未抬头看他,双眸依旧紧盯着面前的棋局,将手中的黑子缓缓落在棋盘上。
“自然是来道喜的。”段锦风笑道,转眼人已来到临溪亭。
楚凌烟微蹙眉头,手中又落下一子,“何喜之有?”
段锦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答道,“都说丞相之女沐嫣然天姿绝色,才貌双全,丞相更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就连太子都对其倾慕不已,曾向皇上请求赐婚,皇上都没有答应,反倒将沐嫣然赐婚给了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过是那人一厢情愿,总是自以为是的替我安排。”楚凌烟仍旧盯着面前的棋局,不闲不淡的口吻竟带着一丝刻意的讽刺,“我府里不是已经有好几位了,如今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个摆设而已。”
段锦风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戏谑道,“听说前几日,沐嫣然与人私奔逃婚,被丞相捉了回来,如今这件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这回,楚凌烟终于抬起头来,却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语气仍旧满不在乎,“你是想说我还没娶她,就莫名其妙让人戴了顶绿帽子吗?”
段锦风摇摇头,笑而不答,依旧悠闲地摇着手中的象牙折扇。
“王爷,花轿已经到门口了。”瑄王府管家池秋走了过来,恭敬地行了个礼,虽然已是过了半百的年纪,但声音依旧浑厚有力,“王爷,府外围了不少人,都在等着您,按习俗您得去踢轿门。”
楚凌烟淡淡扫了他一眼,“直接抬进来吧,送去胧月阁,至于其他那些繁文缛节,一概免了。”
“呃,王爷,这……”池秋惊讶地结巴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居然让他直接将相府千金抬进来,这好歹也是皇上赐婚的,怎么能这么随便呢?他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王爷,您说什么?”
楚凌烟好似没听见一样,随手粘起一枚白子,蹙眉斟酌了一下,又在棋盘上缓缓落下。
段锦风看了看那个依旧悠闲下棋的男子,又看了看管家无措的表情,摇头一笑,收起折扇,摆了摆手,说道,“池总管,既然你家王爷这么说了,你就照办吧。”
“是,王爷。”池秋转身走了下去,一路来到瑄王府门口,看着停在门口红色花轿和一队长长的迎亲队伍,向随行的喜娘招了招手,道,“王爷有令,直接将新娘子抬进去便可,繁文缛节一概免去,闲杂人等都可以回去了。”
语毕,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一阵哗然,就像炸开了锅,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看样子,这王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是啊,哪有新娘子过门,连踢轿门,拜堂这些重要的礼节都免了。”
“这也怪不得瑄王,谁让这新娘子不检点,与人私奔逃婚,还没过门就给人带那么大顶绿帽子,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喜娘的脸色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变得越来越难看,若真让新娘子就被这么抬进去,日后岂不是成了整个帝都的笑话,那她回去后该如何向丞相和丞相夫人交代?
喜娘用手绢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走上前,赔笑说道,“管家大人,麻烦您再去劝劝瑄王,毕竟这整桩婚事从头到尾都是相府的人在张罗,瑄王府都未出半点力,如今沐家小姐已经在这儿了,瑄王好歹也该露个面,把沐家小姐接进去再说啊。”
“我家王爷向来说一不二,恐怕……”池秋皱着眉头,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花轿内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不必麻烦了。”
步霏语掀开帘子,从花轿里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喜娘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前搀扶,“哎呦,小姐您怎么自个出来了?”
“闷死我了。”步霏语小声嘀咕了一句,直接将头上的喜帕扯了下来,提着裙摆,往石阶上走去。
对于新娘子的突然举动,周围的人立时鸦雀无声,个个都看傻了眼,只见那石阶上的女子身穿一袭红色嫁衣,逶迤拖地,腰若细柳,亭亭玉立,满头青丝高高挽起,纯金凤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衬得她那芙蓉般的面容越发明艳动人,众人不禁暗叹,真是个绝美的女子。
新娘子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摘了红盖头,施施然地站在一众人面前,脸上无半点羞涩之态,一派淡定自若,这让站在一旁的喜娘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吓得整个人呆若木鸡。
“天呐,小……小……小姐……”喜娘半天才回过神来,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小姐,你怎么可以自己把盖头揭下来呢?”
“不揭下来,我怎么看得见走路呢?”步霏语不以为然,见喜娘吓得不轻,柔声安慰道,“嬷嬷,不必担心,瑄王都说了,繁文缛节一概免去,这盖头又为什么揭不得呢?”
“这……这……”喜娘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烂摊子了,好好的一桩婚事,新郎不出来接轿,新娘又当众把盖头揭下来了,规矩全坏了,当了一辈子的喜娘,她还是头回碰到这种事。
“好了,嬷嬷不必为难了。”步霏语抿嘴笑道,“你只需让那两个随我来的丫鬟留下便可,让其余的人都回去,还有那些嫁妆,我也不需要,一并抬回去吧。”
喜娘见新娘子都没有意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走下石阶,对着站在花轿旁的两个青衫女子吩咐道,“你们留下,记得好好照顾小姐。”
“是。”叶玲珑和花梦瑶走出人群,来到步霏语身边。
随着迎亲队伍的离去,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才散去,步霏语转过身,对身旁的男子说道,“管家,麻烦您带路。”
池秋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禁暗暗佩服眼前的女子,遇见这样尴尬的事,还能如此不拘一格,谈笑自若,若换做其他女子恐怕早就羞愤难当了,心中不免对她生出几分恭敬来,“是,王妃这边请。”
步霏语跟着管家,一路来到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池秋站在门口停了下来,“王妃,这便是胧月阁了,池某只能送到这了。”
“好,谢谢您。”步霏语点头,转身便踏进了胧月阁,路过庭院,瞥见院子里的紫藤花,忍不住停了下来多看了两眼。
推门进屋,随意打量了一番,整间屋子布置得清幽雅致,没有丝毫的喜庆,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房,由此可见,她这个准王妃还真是不受人待见。
步霏语将手上的喜帕随手扔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叶玲珑凑了上来,一脸不满地训诫道,“姑娘,你刚才也太大胆,我家小姐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有什么不妥吗?”步霏语莫名其妙地看着叶玲珑,刚才若不速战速决,只怕喜娘到现在都还在跟管家讨价还价,那她们肯定天黑都进不了瑄王府。
叶玲珑却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很是无语,步霏语做了那么惊天动地的事,居然还能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家小姐可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怎能随便抛头露面,做那么不合体统的事!别忘了,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家小姐,如果被人看出端倪……”
“停停停!”步霏语赶忙制止,为了避免叶玲珑继续喋喋不休,她拿起一旁的喜帕盖住头,规规矩矩地走到床边坐下,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我知错了,我现在就乖乖地做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叶玲珑满意地点点头,拉着花梦瑶说道,“我们去外面守着吧。”
“你先去吧,我要跟主子说几句话,”花梦瑶将叶玲珑支走后,关上房门,坐到步霏语身边,整张脸憋得通红,吱吱唔唔半天才小声问道,“主子,你不会真打算……洞房吧?”
步霏语蒙着盖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算我想,恐怕瑄王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啊,我看人家啊,可嫌弃我了。”
“主子,你就别开玩笑了。”花梦瑶有些哭笑不得,将一个黄色的小药包塞给步霏语,解释道,“这是我在血影阁主那里顺便拿来的迷药,如果那个什么王爷敢对你无礼,你就先把他迷晕。”
步霏语捏着小药包,沉默了一会,淡笑道,“知道了,你赶紧出去吧。”
“真是太荒唐了!”花梦瑶连连叹气,最后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才磨磨蹭蹭地退了出去。
夜幕悄然降临,柔和的月色如水一般倾洒在胧月阁内,满院的紫藤花静静绽放着,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带着醉人的朦胧。
屋内,一灯如豆。
步霏语静静坐着,几乎快要睡着了,原以为这洞房之夜就要这么过去了,却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咯吱”声,立刻让她打起了精神,她能感觉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正站在她的面前,可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一双男子的靴子。
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步霏语有些紧张起来,轻蹙眉头,双拳也不自觉地握紧,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男子不屑一顾的声音,“你既然已经嫁入王府,以后最好安分守己,呆在胧月阁,别再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他说完便转身拂袖离去,独留红衣女子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新房。
红盖之下,步霏语松一口气,嘴角轻轻勾起,这第一局她总算赌赢了,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会接受一个私奔逃婚的女子,更何况还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