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帝都并未受到边城战争的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随处可见沿街叫卖的小贩,川流不息的人群。
悦来客栈楼上,靠窗坐着三名男女,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云锦,俊俏的脸上有着一双晶亮的眼睛,透着些许孩子气,他撇撇嘴,嫌弃地看着对面的人,“师姐,不是叫你穿的好看点吗?怎么这身打扮?”
“叫师兄。”步霏语面无表情地纠正道,“这身打扮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呀,又不是男子,穿什么男装啊?”追影小声嘀咕,不满地指着花梦瑶,“还有,你怎么把这跟屁虫也带出来了?”
“小屁孩,说什么呢,谁是跟屁虫?”花梦瑶将手心里的花生仁朝蓝衣少年的脑瓜弹去。
追影把头低下,轻松躲过,“臭丫头,你敢以下犯上啊!”
“行了,你们两个别闹了。”步霏语打断道,“玉龙,该告诉我沐嫣然的事了吧。”
对于沐嫣然,步霏语一直心生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害得她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其实师姐你也不用太耿耿于怀。”追影稚嫩的脸也染上了少有的严肃,“她现在过得挺好的。年中的时候,她拿幽冥令找过我一次,让我帮她开一家医馆,我亲自帮她张罗好了,她千恩万谢地非要拉我去她家坐坐,你猜我去她家看到了谁?”
步霏语摇头,追影压低嗓音说道,“是丞相。”
“什么!”步霏语愕然。
追影解释道,“是瑄王将丞相暗中救下,派人送到沐嫣然身边,她们现在一家四口过得其乐融融,没有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日子过得比以前还舒心呢。”
没想到,楚凌烟居然会暗中救下丞相,步霏语不自觉地垂下眼眸,得知丞相还活着,沐嫣然也过得很好,心头罪孽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快!就在前面!”
“要开始啦!”
大街上突然喧闹了起来,一堆人成群结队地朝同一个方向跑去,行色匆忙。
追影扯住路过的小二,忙问道,“小二,底下那些人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啊?”
小二往窗外瞧了一眼,答道,“听说今天林府千金要抛绣球招亲,那些人估计都是去抢绣球的。”
“招亲!”追影两眼放光地问道,“这林府千金长得好看吗?”
“客官一定是外乡来的吧。”小二就像介绍自家闺女一般,赞美道,“这林紫沫可是咱帝都数一数二的美女!”
“师兄,咱们也去看看吧!”追影拉住步霏语的手,直接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喂!你个色胚子!”花梦瑶塞了一些碎银子给小二,也跟着一起飞窗而出。
追影拉着步霏语,跟随人群一路来到城东的翠烟楼,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翠烟楼上,一女子从帘幕后面款款走出,约莫十六岁,穿着鹅黄色的云烟衫,满头青丝绾成别致的飞云髻,杨柳宫眉,容光照人。那女子从身旁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红色绣球,紧紧拽在手里,神情紧张的望着底下。
追影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前面,扯着一旁的长衫男子问道,“这姑娘长得这么美,怎么还要抛绣球招亲呢,嫁不出去吗?”
长衫男子又往前挤了一个位子,转头鄙夷地看了一眼扯他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外乡来的吧?”
追影干笑了两声,拱手说道,“是是是,还望兄台指点迷津。”
见追影态度不错,长衫男子才耐着性子,解释道,“前阵子,这林紫沫在去成亲的路上被断魂谷的山匪劫上了山,她夫家是个书香门第,觉得她在匪窝呆了一夜,身子肯定不清白了,就退婚了。现在那些好人家也不敢上门提亲了,这林老爷子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了。”
“哦,这么一回事啊。”追影顿悟,又不解道,“那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抢绣球啊?”
“嫌弃她的都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咱们平民百姓哪管这些啊!”长衫男子不以为然,“这么个大美人娶回家,还有一个家财万贯的老丈人,下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步霏语在一旁静静听着,抬眸看向翠烟楼上的女子,正好撞上了她看过来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
步霏语冲着她浅浅一笑,心中却不由得同情她现在的处境,平白无故在大婚之日被山匪劫走,又被夫家怀疑清白而退婚,如今还要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交托在一个绣球上,真是可悲又可怜,但愿老天怜悯,能让她今日能抛得一个如意郎君。
“师兄,一会你得帮我!”追影推了推步霏语,在一旁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帮什么?”步霏语微楞了下才回过神来,警告道,“你别乱来啊。”
追影咧嘴笑了笑,像泥鳅一般,在人群中穿梭着,很快就没了踪影,步霏语想去抓他回来,可拥堵的人群,让她根本挪动不了。
“大家安静一下!”林英站在翠烟楼上高声喊道,“承蒙父老乡亲捧场,我家小女今日在此抛绣球招亲,凡是成年且未满三十的男子,都可参加,接到绣球者,立刻就可迎娶我家小女。”
底下的人群就像沸腾的水,一波一波地往前涌去,挥舞着双手,急不可耐的大喊着,叫嚣着。
“快扔吧!”
“林小姐,往这扔!”
“这边!这边!”
林紫沫紧紧握着绣球,葱白的手尖有些微微发白,紧张得无法呼吸,她凝神注视着人群中那一抹白色,她至今仍然记得那日在断魂堂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她人生中最孤独无助,最害怕惊慌,最彷徨无措的时候,那个人就像神明一般出现,将她从龙潭虎穴中救出,带给她安心和温暖,让她此后日日夜夜地挂念。
终于,她孤注一掷,将手中的红绣球向那抹白色身影抛去。
底下的人群如潮水一般,跟着红绣球往一边倒,步霏语也被人群推得左摇右晃,待她稳住身形,抬头看去,那红色绣球居然朝她这个方向抛来,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在眼前了,她下意识地扬手一挥,绣球又被抛向了另一头。
抛出的绣球就这么被挡开了,林紫沫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下沉,如花的容颜绽开一抹苦笑,脸上是掩不住的失落,原来他也介意……
步霏语注意到楼上女子的表情变化,心里隐约感到奇怪,那个红绣球该不会是特意扔给她的吧?
步霏语踮起脚尖,想要看看那绣球的最终去向,刚一转头,却见那绣球居然又向她抛来,她顺着绣球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人群中正有一个蓝色的身影在向她招手,笑得一脸狡黠。
步霏语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她眉头紧蹙,伸手一扬,将绣球向更远的地方抛去。
可人群中那个蓝色身影竟然凌空跃起,半路截住绣球,将它再次重新抛给了步霏语。
“混小子!”步霏语又气又恼,手中暗聚内力,绣球被再次高高抛出。
追影显然没有料到绣球居然是借着内力抛来的,一时大意,手上被撞得发麻,绣球擦着他的指尖向他身后飞去,最后将人群中一个的男子撞到在地。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使这么大的劲!”骂骂咧咧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公子,你没事吧!”一个小厮从人群中挤出,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众人自动围城一个圈,认出了接住绣球的男子后,纷纷摇头惋惜,有的是在为自己没有接到绣球而惋惜,有的是在为这么一个如花的美人最后却落入了一个恶霸手里而惋惜。
翠烟楼上,林紫沫跟着林英也从楼上匆忙赶下来,排开人群,看见抱着红色绣球男子穿着一身上好的绫罗绸缎,白净的脸上长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
“原来是贾公子啊!”林英赶忙上去行礼道,他可得罪不起这伽都第一恶霸。
“哟!岳父大人,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贾剑仁一脸笑意地扶起林英,他踱步走到林紫沫身边,两眼放光地看着眼前那如花般的美人,嬉笑道,“林小姐,咱们真是有缘分啊!今晚本公子就来娶你过贾府。”
林紫沫惊慌地退到林英身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不断地摇头,眼中流露着祈求的神色。
“沫儿,咱们惹不起啊!”林英握着爱女的手,只是无奈的长叹了口气,他转身对贾剑仁说道,“贾公子,赶紧回去准备吧。”
“好!岳父大人,小婿告退了!”贾剑仁将绣球随手丢给身旁的小厮,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林紫沫。
林紫沫面色惨白躲在林英身后,歪出一个脑袋,泪眼汪汪地看向步霏语,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希望,绝望中的一根救命稻草,能像上次那样将她从龙潭虎穴中救走。
步霏语垂下眼眸,她无法去凝视此刻那充满殷切希望的目光,这回的情况和上回不一样,全城的百姓都在看着,她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胡来。
追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步霏语身边,他凑到步霏语耳畔,幸灾乐祸道,“师兄,这林美人可在向你求救呢,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呢?这该多伤人家的心呐!”
步霏语闻言,恼怒地瞪着他,“都是你干的好事!”
“师兄,又冤枉我,这最后一球可是你丢的!”追影两手一摊,笑得一脸无辜。
“还不是你,老把绣球往我这扔!”步霏语气得扶额。
“我这可都是顺着美人的心意啊!如果她选我,我一定当仁不让,可谁让她直接就把绣球丢给了你呢!”追影习惯性地捋了捋他本不存在的胡子,以一副理所当然地长者口吻,教训道,“依老夫看,你一定是上回救人家姑娘救出感情来了,这归根结底还是你穿男装惹得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穿!”
步霏语气得脸色铁青,同时在脑海中,默默地将追影暴揍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