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尤凡到达天科集团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太阳走到了天的西边斜斜的放出死气沉沉的红色光晕。
推开王山崎办公室的门,王静正给坐于轮椅上的王山崎朗读公司月底各方面的报告。
王静或许是生活于王山崎这样的家庭,所以越来越不像小的时侯。小时候单纯可爱,招人喜欢。可眼前竖立的女人全身上下职业女性气息,白衬衫黑西装,马尾辫,白脸,红唇,面部严肃。
像是得到王山崎某些方面的真传,王静什么事情都力求完美,严格苛刻,一些简单的统计报表都要几经审核。所以公司员工给她一个不中听的外号:凉人。其本意是‘冰人’只是员工们觉得‘凉人’更难听一些罢了。
尤凡抱着公文包,佝偻的坐到与两人相对的黑皮革沙发上,想着等他们忙完再说自己的事情,这是无数次的惯例。王山崎更愿意两人单独谈论实验结果。
可王山崎见了尤凡,没等尤凡坐稳就示意王静停下。
“你先出去,我跟你叔叔有点关于新产品发布细节上的事情讨论。”王山崎带着嘶哑的嗓音,没多少情感。
王静同样也没什么面容上的改变,完完全全一个敬业的秘书弄好文件夹转身三步两步走了出去,反手关上门。
“来啦?”
直到这个时候,王山崎才收回跟随王静远去的目光,扫向尤凡。
“恩!”尤凡见王山崎脸色不大好看,立马立直身板。
“坐吧!”
“嗯,不坐了!”
“都十年了,你非得等我死了才能完成你那个破研究吗?”看似平静的王山崎突然爆发,脸上青筋剧蹦,面红耳赤的朝尤凡吐来一大口唾沫星子。
尤凡站在那里,用手无奈的抹了抹脸,平静的说:“马上成功了。”
“马上成功了?哼”王山崎低笑着,很是勉强。霸道作风这刻变得有些哀怜。他用不那么相信的低沉语气,讥讽道:“马上成功了!记得才开始的第三年你这么说。三年前你还是这么说。现在、哼!难道还要等三年?”
尤凡习惯了王山崎的暴躁,从未见过他如此低言细语的训斥。一个人打你,骂你。那是证明他的眼里还有你,还对你抱有希望。而此时此刻王山崎的不寻常让尤凡深感不安。那分明是绝望,是放弃!
“这次绝对是真的,我的脑精神移置系统在前几天得到了重大突破,成功获取了135个对象中12例。”尤凡虽已不那么从容,但说话的方式还是一字一字慢慢吞吞,有些老朽长叹。
“真的?”明明有气无力的王山崎听这话,又像是活了过来,反问间竟略显孩童天真的语调。
尤凡认真的点点头。
王山崎愣住了,恰似在思索些什么。许久,又带着怀疑的口吻阴阳怪气的说“你该不会又在骗我,好弄资金搞其他研究吧?”
虽然曾几何时,是有几次那样的行为,但尤凡还是不愿提及。于是他迅速走到王山崎面前,打开公文包取出薄薄几张纸页:“我带来了测试过程中的所有数据。”
这一刻,王山崎眼里亮光大增。
尤凡就那样立在那儿。双手悬空于王山崎眼前,一页一页翻动A4纸张,指点着关键的地方:“这里,你看同步率135个标本均已超过百分之75、、、”
王山崎的精神彻底渗入字里行间。他的面部表情变得多样,时而微笑,时而眉头紧缩。仿佛所看的不是某样技术报告,而是上帝的指引,圣经的启示。
墙壁上的圆盘大钟就像一个旁观者,啼咳啼咳驱使着空气中时间的流逝。
“等成功比例值达到百分之80以上就为你精神移植。”尤凡的解说到此,时钟已经跑了好几圈。
“那,还要多久?”王山崎回过神,面容依旧有些麻木。
“应该要不了多久。今天我让零在这份经验的基础上又对50例进行技术改造上的实验,希望能加大成功率。”
“哦!”王山崎有些不解,疑惑的说:“为什么是50例?以往你们不都是至少以百为基数?”
尤凡想要苦笑,可终究没有。他的嘴角微微抖了抖,因为脸上横七竖八的皱纹也很难分辨出这个表情。他淡淡的说:“我们的样品并不多了,我想你面对眼前的压力也不是那么好过。”
听这话,王山崎倒是笑了,笑得怪异。眼里的水都被挤了出来:“是啊!10年了、10年、、这10年来我们都做了些什么!每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真该死。”他用尽力气试图晃动自己的手臂,但终究失败。
尤凡面无表情,满脸纹路,愣愣看了王山崎半响。
不知道为什么!大白天窗外的虫蚁没有响动,这个时候那些名为蝉的昆虫却变得异常兴奋。说是求偶,烦躁的心情之下听来更像是催命。
“那,你先去忙你的。我安静一下。”王山崎长嘘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一切都变得那样安详。
尤凡静静的整理好被翻动导致折皱的几篇薄纸,放入手提公文包。
“那我先走了,或许零已经做完所有的实验。”
王山崎再次长嘘一口气:“去吧!”
尤凡牵起左手袖口看看睡在手腕上的表,然后提起包便朝门口走去。可刚走到门口,打算去拉门把手时。
王山崎闭着眼,冷冰冰的说了句:“昨早我去了趟医院,医生说我体内的各个器官也已经显现出体外的症状,估计活不过半年。”
一道惊雷在尤凡脑海闪过。他仿佛一下明白王山崎今天这种异于常态的来由。古人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尤凡不清楚王山崎对于这10年来所做事情进行总结时表现的怪样是出于对他人的怜悯,还是自身的悔过,甚至还有可能是将死前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