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马蹄扬起一层层积雪,随即隐于雪雾之中。
“叮——叮——”清脆的铃铛声回响在无垠旷野,雪中隐隐没没着一个牵毛驴的身影,带着醉意唱道:“七岁当官,三十还乡,四十看围城破,国亡家何在?”
时间皆无痕,诉不尽,谁一生苦旅。
明宣二十三年。
北理一战,辽逐双方死伤惨重,僵持不下,辽惠帝于撤兵途中爆病身亡,辽国顿时群龙无首,逐国乘机进攻,围城失守。辽国城池失守前一天十七名皇子莫名失踪,只剩三皇子独揽皇权,第二天逐国便占领辽国皇城,三皇子明康被杀辽国再次沦陷……
桃源亦有四城,分为云城锦都霜城,瑯祀。有桃源之风光,也如桃源之隐绝,鲜人得道入不复出。也有人寻觅一生未果。桃源入之需缘,出之需命,缘若如水,有即有,无便无。缘由心生,命中注定,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桃源云城。
酒楼里来自四面八方的有缘人正热火朝天的聊着。
“我听说啊,这花江楼里有两个老板娘,啧啧啧……那姿色,倾国倾城。”满脸肥油的还俗胖和尚玄终打趣道。
“嘿,我说你一个和尚,咋这么不正经呢?人家老板娘还真没由得和尚来评论吧。”中年刀客金武特意拉长了声调呛他。
“啊呀,俺看他就是个犯戒被逐下山的花和尚”刀客头子金大同意味深长地望了玄终一眼。
“我……我……那是还俗,是我自己……唉,就错把酒当水喝了一壶,烧了庙里的藏经阁,是我自己要下山,不是被逐下山。”玄终一脸尴尬地解释。
“老板娘?”金大同的小喽啰才反应过来,。“老大,你说这老板娘有流芳园的小青好看么?”
“要是能娶到这里的老板娘,皇帝拿整个后宫来跟俺换,俺都不换啊。笨呐笨呐!”金大同用力打了那小喽啰两下。
“你们这些老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花江楼有四个老板娘,先不说各个貌若天仙,倾国倾城,那武功也是了得,桃源人只知她们两个月前搬来这里,身份不详……”隔壁桌的人用看乡下人的眼光看着他们讽刺道。
沈琴操捧了一碟瓜子坐在楼上边听边磕,听到刀客头子一定要娶到花江楼老板娘的豪言壮语后暗暗的笑抽了,待她回过神来时,那些人就跟另一桌人打起来了,沈琴操把手中的瓜子“哗——”的全扔进碗里,兴冲冲地跑到凉台扒拉着栏杆往下看。
楼上的人也似乎都看惯了,均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沈琴操正看得出神,身后突然传出一个沉如碧潭的声音,“这场打斗势必会扩大,姑娘看起来武功如此不济。不如先找个好地方躲起来罢。”
沈琴操转过身,看着桌前的青衫男子愣了三秒钟,发现那男子居然长的十分俊朗,尤其是那双勾魂的桃花眼深邃清幽璀璨如星,完完全全是跑来祸害万千少女的妖孽配置,那一瞬间她突然发觉天灵盖一热,木然地转过身去,看见对面楼上站了满满当当一楼的姑娘各种抛媚眼和搔首弄姿。看得沈琴操心里被隔夜饭硌得慌。
在她们灼灼的目光下沈琴操强忍怒气,索性不搭理他。
他也不发火,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看姑娘你印堂发黑面白气虚,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况且你看起来武功如此不济,小生劝你还是躲起来罢。”
沈琴操的脸顿时被气的跟猪肝一样的颜色,还没来得及转身破口大骂,只感觉身旁一阵凉风刮过。
“姑娘若执意不听,那便自求多福,小生先走一步,刀剑无眼,还望姑娘不要死得太难看。”那男子踩了凉台上的栏杆一跃而下,身后又迅速跟上了几个服饰一致,气宇不凡的人,她看着这几人如此华丽退场,也顾不上破口大骂了,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明明有楼梯,为什么这年头有点小武功的人都不走寻常路呢?”她一转眼又见店小二走上走下勤快的搬桌子。
“沈小多,你干什么呢?”
沈小多笑得一脸憨厚:“琴操姐,云公子说酒楼里桌子通常是最安全的避所,他还特意叮嘱了,要我好好保护琴操姐,你看起来武功如此不济……”
话未说完,沈琴操刚灭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伸手抢过那张雕花大桌从楼上扔了下去,就像扔姓云的那个混蛋。
打斗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持续蔓延,反而因为沈琴操砸下去的那张桌子而结束。
沈琴操再往下看时,只剩那张被摔烂的雕花大桌孤零零地躺在街头,对面楼的姑娘也早因为那个姓云的男子的离去哄然散场,沈琴操倚在栏杆上,望着天际。高耸入云的方块建筑,灯红酒绿的繁华街道,一点点的在她脑海里清晰。
楼下,一抹黛色的身影在炊前忙的不亦乐乎,哼着小曲忙前忙后地在桌子上摆菜肴碗筷。
吱啦的一声,大门被人推开,门外闪进了两个绝色的女子。
“呼……呼……”两人的脸跑得通红,不停地喘着粗气。
身穿月白色绢花水裙的沈雨尘豪没形象地抱着茶壶灌了一大气,而后把茶壶递给沈云歆。
“呼——累死我了,听说了吗?辽逐两国开战了,死伤那叫一个惨重,啧啧啧……”沈雨尘满脸八卦主义者的神情。
沈习施从容落座,把盛好的米饭推到沈雨尘面前,“我说呢,最近酒楼多了很多难应付的客人,客量也比之前多出好几百,怕是千方百计来桃源避难来了。”
“何止,云城,锦都,霜城,瑯祀各地也都来了很奇怪的人,不是说桃源与世隔绝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吗?如果按这样说的话,来的岂不全是高手?”沈云歆一脸夸张的样子。
“你见过白衫飘飘衣冠楚楚,长的人模人样嘴巴却恶毒到不行的高手?”沈琴操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大骂下午那个欠揍的毒舌男。
花江楼的斜巷里,一个走得跟跄,略显老态的背影渐渐靠近后门。门后的偏院里,沈习施微笑着看沈雨尘高谈阔论,沈琴操心急辩驳,沈云歆放肆大笑。
同样是倾城的面孔,性格却大不相同,沈习施精干稳重大气活泼,沈雨尘豪爽开朗一根筋,沈琴操直来直去,不拘小节,沈云歆稚气未脱,懵懂可爱。她们天真无邪,心地善良,从车水马龙的喧嚣城市街头莫名穿越到战火纷飞的年代……
乱世中,不用富可敌国,不需倾城美貌,只要此刻,她们能坚守自己的那份善良,在荒凉人世中相偎相依。
北理之战,死伤惨重,辽国危在旦夕。
门外的人沿着门槛坐下,忽而失声狂笑,手中的酒瓶咕噜噜地滚到地上。酒缓缓从瓶中倾出,洒在地上,映出了天上半圆的月亮。他笑着笑着,笑出泪来,倚着门渐渐闭上双眼,泪水毫无声息地落在锦袍上,模糊了洒在身上的月光。
十载光阴岁月如梭去,桃潭忘年何时故人还?
十年未见,忘年老友,你可还在否?
不知不觉中,夜己过半,月光渗入茫茫雾气,笼罩着沉睡中的云城。
“死人啦,来人啊——”随着一声惨叫,花江楼对面的同福客栈渐渐喧闹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