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旋爷爷双手放在未央肩上,目视着他:“我知道,以前的一切都回不来了……或许,我们都向往幸福美好的生活,就像海滩上搁浅的鱼向往大海一样,然而,噩梦已经发生了,我们所魂牵梦绕的那汪海洋的碧蓝,那片在木棉树下舞动的童年,有时,即使我们付出再惨重的代价也不一定能够抵达……”
一滴不羁的泪水从未央的脸庞上滑下,他用袖子摸开肆意横流的泪水,咬紧嘴唇,眼睛望着铁旋爷爷。
“未央,将一切都告诉我吧……”铁旋爷爷摘下了草帽,“心底的痛,你再怎么掩盖,那棱角只会把你戳得更疼而已……”
“铁旋爷爷……我……我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你……我,我不会再软弱地哭了……”未央拭去眼角的泪水,坚定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寒鸦凄切,橘园的小灯摇曳,墓地的灯火已经熄灭,送行的人群早已离去,哭尽了泪水的女儿已经在父亲的安慰下轻轻睡着了,梅姨站在宅院门口,望着花园的门口,发着呆,仿佛在盼望着,在街道的拐角,会在深夜出现那个从医院归来的熟悉的身影……
风将思念带回窗边,漆黑的夜空一道流星陨落,将祈盼带向遥远的彼岸。月亮从浓厚的乌云中探出脑袋,皎洁的月光打在木棉树稀疏的叶影间,打在折断的秋千上,打在那张不羁的面孔上……
“一切……居然是这样……”听完未央的回忆,铁旋爷爷攥紧了拳头,捶在了闷声不响的大地上,“未央,你听我说……”
那架以恐怖著称的深绿色飞艇此时正从头顶飞过,遮住了月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顿时刺入耳朵,铁旋爷爷抬头望望天空,旋即又回过头来,将两手紧紧攥住未央的双肩,“未央,时间不多了,你大伯肯定会来找你的,你千万不能被他找到。你父亲拼尽生命保护的东西,你要守护好它,要是你被你大伯找到了,你将会落入另一个地狱。逃吧,未央,逃得越远越好,不论是逃到邻镇上,还是更远的地方,总之,你一定,一定不能回来……”
未央望了望身边折断的秋千,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你父亲的遗体,还有善后工作就交给我吧,”铁旋爷爷站起身,望望橘园飘扬的橘叶,“每当谈到他,我总会莫名地想起另外两个人,算了,不说了。离别之前,去海格邸姆一趟吧……”但旋即他又无奈地摇摇头,“不,你还是不去的好……”他望望山坡上,望着那间宅院渐渐熄灭的灯火,不能让棉铃再知道这些,她幼小的心灵不可能承受得了这么多……
“路在何方,你要自己来决定了,接下去的路,你要自己咬着牙关走下去了。与其不断地渴望着一个风平浪静的海面,不如尝试着如何在暴风骤雨中生存!”他轻轻拍拍未央的肩膀,“快走吧,孩子,去追逐那片风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永远,不要回头……”
未央含着泪点了点头,拉紧外套,踏着一深一浅的雪,向着远方奔去,脚步坚定,只留下一个恢弘的背影,伴着漫天星辉,钻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铁旋爷爷望着未央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翻滚的是什么,看看树下,那曾经围坐着欢笑人们的烤架已经不会再出现了,还有那片茂盛的橘林,它们以后的命运又将如何,铁旋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扛起了墙角的锄头,缓步走进了橘园……
路灯摇曳的街角,梅姨坐在台阶上,身边放着煤油灯,孤独地望着铁门,突然一个裹得很严实的黑影闪过铁门,依稀还看得见他往门内扔下了什么东西。梅姨提起煤油灯,拉紧衣服,抵御着钻进衣领的严寒,慢慢向铁门挪着小小的步子。夫人去世后,操劳的她仿佛整个人都瞬间苍老了一般。
那团白色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铁门一侧,那双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将它拾起。
是一个纸团。
梅姨那双铺满皱纹的双手将纸团缓缓捋平,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棉铃,我走了……”
寒风微微扬起了纸条的一角,在风中飘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