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棉树下的烤架前,五人围坐成一圈,萧大伯娴熟地手势翻动着烤架上的牛肉,另一只手均匀地抖开瓶中的孜然,就像乐团的指挥挥动的手势一般,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转眼,一串串香喷喷的烤肉就出炉了。
“要是我那地方也有你这么厉害的烤肉专家就好了,”铁旋爷爷摘下草帽,放在了一边,拿起盘中的一串烤好的牛肉串,“我们那里只有工厂生产的牛肉,早就变了原来的味了,哪会有这么原滋原味的味道……”
棉铃倚在母亲肩旁,一言不发。
“棉铃,对不起啊,未央这小子有时候就是头脑发热,经常做出这些傻事来,我已经好好教训他了。棉铃,别再闷闷不乐了,没有笑容的小公主可就不美丽了哦……”萧大伯将一盘烤肉递到了她们母女面前。
安若阿姨接过盘子,将一串烤肉递到了棉铃手中,棉铃望着手中那串飘着香味的牛肉串,却提不上一丝胃口……
铁旋爷爷看见,她淡淡的眼神中带着忧郁的目光,“棉铃,你所闷闷不乐的一定不是因为这事情,是不是?”他蹲下身,平视着棉铃的双眼,“别再沉默地独自痛苦了,把什么都说出来吧。即使是失明的时候,你也没有丢失过笑容,不是吗?棉铃,告诉爷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的信……来了……”棉铃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膝间,身子倚着母亲的肩膀。
“她父亲的信来了,我们不久以后就要搬走了。也许,这会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了……”安若阿姨叹了口气,将盘子放了下来。
“搬去哪儿?”萧大伯烤肉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英格兰东海岸。战火已经烧到了爱尔兰边境处的威尔士了,她父亲在英格兰东边买下了一座大棉花庄园,也许不到一个月,不,可能更短的时间里我们就要搬过去了。”安若阿姨眼中也流露出对爱尔兰的不舍,“爱尔兰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生长的地方,也是棉铃诞生的地方,我对这里的留恋不止一点。说真的,我永远,永远也不愿离开这里……”
棉铃头深深地埋在膝间,仍旧一言不发……
“在爱尔兰这边,海格邸姆宅院依旧会保留着,也许以后一年会回来一两次吧,但是呆的时间也许不会太久……”安若阿姨说,“今天应该会是一个道别的日子了,忙活了一个星期,医院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所以当时我就想抽时间到橘园来告诉你们要搬家的消息的……”
一片木棉的树叶,被风刮下,脱离了树的怀抱,随风飘零,飘向苍茫的天际。未央一言不发地望着棉铃,此时的她,是不是就像那片脱巢的树叶一般,那样地不舍呢。当棉铃抬起头时,未央看得见,棉铃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更深的忧伤。“而且在这最后一天,我居然,还给棉铃带来了这么糟糕的回忆……”望着木棉树旁倚着的折断的滑翔翼,他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
“未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若阿姨摸摸未央的头发,“棉铃其实对今天的经历很快乐的,虽然有些害怕,但是,这不是你的错,你在这最后一天,为她圆了飞翔的梦想,谢谢你。你父亲不是曾说过,要让别人的世界因为有你的存在而更加精彩,给别人带来幸福,这没有错,没什么需要自责的,不是吗?”安若阿姨温柔地望着他。
看着那温柔的眼神,仿佛能融化内心的坚冰。但未央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是以后很久都见不到棉铃了,还是……永远……
午饭后,微风和煦,萧大伯和安若阿姨坐在树后,“安,就在这一个月内,你真的就要离开海格伦特了吗?”
“其实……”安若抱着膝盖,望着飘向天边的白云,“我还没有告诉她父亲,其实我有一个打算。在这一周,都有很多重伤病员从邻镇医院送来,是因为邻镇医院都已经装不下那么多重伤员了,我通过重伤员口中了解到,他们来自更远的地方——海那一边的威尔士战场,那儿源源不断有重伤员送到邻镇的医院,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安若阿姨望着蓝天,朵朵白云向着威尔士的方向飘去,“我想瞒着她父亲,在坐船去英格兰之前,我先行一步走岔路去威尔士,我想亲眼见证那战场到底是有多惨绝人寰,我想用我这双手,去拯救更多的人。那里的人们一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想去拯救他们,拯救那个世界,我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的力量很弱小,我会说服其他和我一样的护士,我们会组成一支团队,一起到威尔士去!”
——到威尔士去!
安若阿姨心中只有这唯一的一个想法,她迫切地想了解那里人民的疾苦,她想缓解民族的伤痛,但她更想知道,是谁发动了这场无情的战争,成为了恐怖的独裁者……拯救伤员于水火之中,这便是护士的天职。战火蔓延到天边,在没有水,没有食物,死亡的恐惧每天都笼罩在心头时,那里的人们该会有多么绝望……
“替我向她父亲保守这个秘密……”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