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喵【养成be】
那天是腊月二十九，窗外风雪交加，一支梅花绽放在枝头，平添一抹亮色。
她告诉我整个故事的时候，太阳早已落山。屋内炉火熊熊，客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喧嚷地说着话，让小酒馆里的温度比实际要高出不少。
她坐下，摘了兜帽，点了一杯清酒，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女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招呼完一圈客人，来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异色的瞳孔流光溢彩，十分年轻漂亮，可是莫名有些哀伤。
“这些就够了，谢谢你。”她说着标准的中原话，声音很好听，说话时微微颔首显示了良好的教养。
我行了礼，不再打扰她。
直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她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要走的迹象。
我忍不住上前提醒，女侠，小店要打烊了。
她好像被我的话从很遥远的思绪中惊醒，略带歉意地说着不好意思，掏出了银子付账。
我看天色已晚，附近又没有旅店，不免生出了同情之心。
“女侠要是不嫌弃，今晚在小店歇歇脚，明日再上路吧。”
她感激地一笑，然后眸中染尘，语气中带着请求，说:“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我思虑片刻，这小酒馆每日招待数不清的过客，却从未好好听过他们的故事，于是我应了下来。
“我来自西域，因为出身低，所以在明教没有地位，我本来这辈子注定当朝圣者，永远成为不了尊者。”
她空灵的声音把我带到了黄沙遍野的西域，我能听到驼铃响动，看到沙土留下朝圣者跪拜的印记。
“在我八岁那年，朝廷派兵剿灭邪教，我的父母被杀死，我那三岁的弟弟被扔进火坑活活地烧死了。”
“我跳下山崖，本以为会被摔死，却被我师父救起，后来，他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看着我，问道:“你知道万花谷吗？”
我点头，万花谷医术精妙绝伦，起死回生，也难怪她能活了性命了。
“我的师父就是万花弟子，资质冠绝同辈，被谷主收为关门弟子，指定他为万花秘术继承人。”
“他救了我之后，待我极好，教我读书认字，管我衣食住行，不顾同门反对，教了我武功。”
“他定然是个极好的人。”我忍不住说。
“是的，世间再也不会有他那样良善的心，他精通茶艺和书法，他说只有最纯洁的心才能泡出最好的茶。”
“我第一次泡茶，茶碗就碎了，他们说这是不祥之兆，必须将我送走。”
“师父又留了我三年，那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可我依旧不敢泡茶，他也不怪罪。”
“明教法王东山再起，召集全部的明教流民回归故里，我偷听到消息的第二天清晨，就离开了花谷。”
“法王对我十分器重，很快就派我出去执行任务，我身负家仇，行事果断，该杀之人绝不会让他多见一天的太阳。”
“十八岁生辰前三个月，法王说我有机会成为明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法，只要我能够再杀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递给我的纸条上，写着我师父的名字。”
她突然端起酒杯，使劲喝了一口，呛得她咳嗽不止，顺了半天的气，她才平复下来。
“你不会杀了你师父吧？”我有些难以置信。
她悲凉地一笑，没有反驳，“我准备了三个月，十八岁那天，我回到了师父身边，给他泡了茶，捧着献给他的画，恭敬地跪在他脚边，感谢他赐予我的一切。”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幻，仿佛随时会不留痕迹地融入空气之中。
“他喝了我的茶，温暖的笑容与我当年所见别无二致，我那一瞬间心痛得似乎瞬间就会晕过去，想夺过他手里的画，却还是晚了一步。”
“法王说，见画即死。”
“他的七窍开始不断冒出鲜血，我扯过画扔到门外，跪在他面前泪流不止，他扶我起来，然后抱紧了我。”
他说:“我此生能有你相伴七年，已是乐事。我救了你，自然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哪怕是用我的性命换你的性命。”
“我也抱着他，直到他再无生气，成为一具死尸。”
她的异色瞳孔此时看起来是雾蒙蒙的灰色，我虽气恼，更多的却是心疼。
“十八岁那天，我接过法袍，成为了明教第二百七十六代右护法。”
“今年已经是他去世的第五个年头了，我白天去看了他，帮他打理竹林，整理了他的屋子，陪他说了一会儿话。”
“你要回去了吗？”我问。
她笑笑，“是，我该回去了。多谢你的招待，还耽误你的时间听我说了这么久，实在抱歉。”
我摆摆手，“没事啦，不是每天都有客人愿意跟我说心里话的。”
她站起身来，递给我一锭银子，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话，面色真诚。
我想，她说的是谢谢。
我帮她打开门，她戴上兜帽，踏入风雪之中。
火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关上门，端起残存的一缕昏暗油灯，孤零零地一个人走上楼去。
万家无灯火，塞外有孤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