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的蹬了几下,看那麻绳牢固可靠的挂在飞檐上,便抬起双脚在绳上一盘,两手用力,一点点的向上爬去。元戎毕竟是将门虎子,虽不会功夫,但身子却也是颇为硬朗结实,虽然上上下下的滑落了几次,但最终还是艰难的爬到飞檐之侧,翻了上去。
他向着窗户望去,只见一个娇弱的身影此刻正靠在窗前,纤细的双手握着一柄竹笛,一缕长发盘靠在肩头,在屋内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娉婷婀娜。心中微微一荡,轻声的说道:“喂,我来救你出去啦!”
那姑娘听他在外面叽里咕噜的不知在作甚,还以为他又在耍什么好笑的把戏。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出现在窗畔,心中一惊,慌忙问道:“你救我?怎么救?”
元戎打算从外面将窗户强行拉开,笑而不答,双手使力,便朝着那窗棱抓去,怎知手尚未靠近窗户,眼前腾地冒出一阵刺眼的红光,只觉两手指尖似被什么咬了一口,奇痛难当。他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忽而又觉有一股极大力道将自己向外一推,顺势便咕噜噜的向后翻了两个跟头,身子下面一空,扑腾一声,便从那飞檐之上栽了下去。
所幸落地之处恰好是一处花圃,便未摔出硬伤,但仍是眼冒金星,双手瘫麻,似是已没有了知觉,屁股和后背摔得一阵巨痛,耳中不住传来那姑娘的惊叫之声。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痛意渐消,他才缓缓的坐了起来。
那姑娘仍在不停的惊问:“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你还活着么?”
元戎拖着身子,爬到了大青石上,强忍着疼痛笑道:“我死了倒好,到时候投胎变成个公蛤蟆,正好和你作伴。”那姑娘听他如此说,虽知他是玩笑,但心中竟是一阵阵害羞,便低头不再言语。
元戎话一说出便知道言辞不当,心中后悔,便连忙岔开话题道:“我皮糙肉厚,这点高度摔一下不打紧,只是不知这窗户上有什么古怪,为何我刚才想拉开窗户,手上却一阵吃疼,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弹飞了出去?”
那姑娘听此方知他竟然爬到飞檐之上,想拉开窗户救自己出去,心中感激不已,说道:“都怪我,我忘了跟你说,这窗户上被人施了咒法,一般人是打不开的。你身上还疼不疼?没有摔坏吧。”
元戎不答她的话,只是恨恨的道:“哼!这姓秦的老妖婆,为何做事如此狠毒?她把这么多人招引至谷中,万般折磨不说,还用如此阴险的伎俩将人幽禁于此。他日若是我觅得机会,非要杀了她方才解恨。”
那姑娘听他不顾自身的疼痛,只关心自己被囚禁的事,心中感动,但又似是心事重重,悠悠的说道:“她……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儿,你还是不要怪她啦……”
元戎道:“为何不怪她?哼……说是练什么九宫什么阵,可是只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练不好的话便要刺破双耳,要么就是将人囚禁起来,天下哪有如此乖张不讲理之人?她又如何可怜了?可怜的是我们才对。”
那姑娘道:“她也是有苦难言……众人都道她冷酷无情,手段毒辣,殊不知她其实也是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因而才绞尽脑汁编排出了那个阵法,又命人盖起了这座锁心楼。”她若有所思,停顿了片刻,接着喃喃的道:“只是这锁心楼,又如何锁的住人心……”
元戎听她语气异常,便奇道:“咦?你好像很了解她一样,她又如何为情所困了?”
那姑娘却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你看今夜天空中繁星闪烁,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元戎道:“有故事听总是好的,只不过听故事和天上的星星有什么关系?”
那姑娘道:“我小的时候,只要晚上繁星满天之时,爹爹便揽着我给我讲故事,他说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一个故事,讲完一个,便会有一个化作流星,落入凡间。”
元戎觉她这说辞甚是幼稚好笑,但仍是单手托颐,侧耳倾听,只听她的声音洋洋盈耳,缓缓的讲道:“从前啊有一个女子,家是镇上的乡绅富族,从小就长得极其的美貌,并且非常的喜爱抚琴,每次在闺中弹琴作乐,镇上的街坊邻里便会围到她家花园外面听她的琴曲,因而她的芳名便四处广传,成为了那附近家喻户晓,争相称颂的人儿。”
“直到那一年,她到了闺中待嫁的年龄,但是因她的家世人品才貌都是一顶一好的,再者那小姐挑选夫婿也是有许多讲究,不但人品相貌要出众,还必须和她一样,同样精通于音律,所以他的父亲便怎么也寻不到合适的人家。便这样拖了一两年,她的父亲心里焦急,说什么也不能再等了,便想了个法子,在那镇中摆了个擂台,号称是‘比乐招亲’大会。”
她讲到这里,元戎嘿嘿一笑,她便问道:“你笑什么?”
元戎道:“自从到得这靡音谷中,我便认识了好多爱乐之人,以前只道声乐只是用来听的,来这里后方知道声乐既可以用来打架,还可以用来钓金龟、招女婿。”
那姑娘笑道:“擅音爱乐之人,自是如此,你且别做声,待我将故事讲完。那‘比乐招亲’的擂台一摆出来,果然吸引来了许多知音擅乐之人来参加,他们均听说这位小姐不仅擅于音律,还长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他们一个个争相登台与那小姐合奏,但不是跟不上音调,便是奏不出意境,全都无法打动那小姐的芳心。其中更有个江湖上有鼎鼎大名的大侠客,名唤萧人皇的,他仰慕那小姐已久,便也来参加比试,但是他只是武艺高强,对音律却半点不通,所以也快速败下阵来。”
元戎笑道:“这位小姐琴艺如此高超,挑选夫君的要求又如此特别,看来注定孤孤单单一辈子了。”
那姑娘不理他,接着讲:“这样过了三天,终于来了一个年轻的公子,那公子手持着一柄玉箫上台,与小姐合奏了一曲,果真是珠联璧合,凤管鸾箫,曲罢台下之人都沉浸在那美妙的琴箫乐曲之中,竟都忘了喝彩。那小姐缓缓掀开了台上的帘幕,见那公子英英玉立,仪表不凡,心下欢喜,便芳心暗许,爱上了他。那小姐的父亲自然也是十分满意,便与公子约定了婚事时间。”
元戎望着天,说道:“嗯……这故事不错,只不过我没有看到流星落下来。”
那姑娘轻啐了一口,说道:“呸,我还没讲完呢。这样两个人便在小姐家中定下了婚期,那公子是江湖人士,漂泊不定,小姐便也随着他浪迹天下,二人恩爱有加,实在是人人艳羡的一对儿神仙眷侣。”
“没想到……没想到好景不长,有一年,那公子竟然告诉那小姐,说自己乃是道门的俗家弟子,现在门派中欲选他为掌门继承人,自己必须要摒弃七情六欲,戒守道家清律,以后不能再有家室了,说罢便不辞而别……离她而去了……”
元戎一直以为她在说一个大团圆的故事,听到这儿不禁诧异道:“啊?这道家的公子哥怎么能这样?”
那姑娘接着道:“不错,那小姐为情所困,伤心欲绝,整日里只以抚琴度日,以泪水洗面。但是她美貌惊为天人,即便是这样,江湖之上还是有许多人在追求于她,也包括刚才说到的那个大侠萧人皇在内。就这样过了几年,那小姐感动于萧人皇的倾心相恋,终于嫁给他了。”
元戎也颇受感触,心中怅然。突见天边一闪,果然有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元戎大喜,喊道:“你看你看,果然真的有流星!”那姑娘也十分惊奇,但她沉浸在故事的伤感之中,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合十,闭目暗暗许愿。
元戎听她不说话,便道:“那种负心薄幸之人又有什么好的,那位萧大侠痴心不改,方才是这小姐的最佳归宿。不知道她后来怎样了?”
那姑娘道:“她此后从萧大侠那里习得一身高强武艺法力。那萧大侠痴心一片,见她整日闷闷不乐,特意从元朝的大内皇宫中盗出了号称天下四大名剑之一的‘龙笛凤笙’剑送给她,以博取佳人一笑。”
元戎奇道:“天下四大名剑是什么?”
那姑娘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这‘龙笛凤笙’剑是其中之一,这对剑造型极为奇特,锋刃之侧仿造萧笛之形,铸有一排细孔,当剑舞动之时,气流进入孔洞,依据鸣镝发音的原理,可以顺势响起声乐。”
元戎道:“还有如此奇妙的剑?”
那姑娘道:“是啊!那小姐才华横溢,依据这对宝剑发音的原理,竟将法术武功与乐理相互融合,独创一派。”
元戎笑道:“莫非你是说的这靡音谷么?”
那姑娘不理他,只淡淡的道:“怎奈她虽然改嫁了萧大侠,却仍对那公子念念不忘,甚至由爱生恨,无时无刻不盼着有朝一日,能灭掉那公子的道家门派,以报负心之仇。”
“但苦于那个道家门派高徒遍迹于天下,武功卓绝于江湖。她只能卧薪尝胆,潜心花了几十年时间演习出了九宫霓裳阵,就是为了用此阵法之威攻破那公子的门派。”
元戎听到这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寻思:“原来她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说真实的往事?”
那姑娘果然轻声叙道:“这位小姐姓秦,闺名红袖,正是这靡音谷的谷主。而那个道家门派名叫七真龙门,那公子正是当今龙门派的掌门,道号‘冲夷子’的陈通微。”
注:陈通微,龙门派第三代宗师,道号冲夷子,历史上确有其人。本书中所述故事纯为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