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贵新买的院子到龟山先生家并不远,走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王贵曾无数次想象过当世大儒的家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依山傍水,至少也应该是曲径通幽。
给门房递上拜帖之后,王贵才有心情细细打量周围的一切。似乎太过普通了一点,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居小院,比起王贵买的院子来要小很多,都没有前后院之分,只是院子中间有一颗杏树看起来颇有些年头,带来一种古朴的味道。唯一吸引人的是门上挂的那块匾,上面写着四个字“穷经致用”四个大字,字体瘦挺爽利,侧锋如兰似竹,最后的落款竟然是“教主道君”。
王贵一下子愣了,“教主道君”可不就是当今皇帝的自称么,看来这是当今皇帝亲自书写的匾额,这字体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瘦金体了。
就在王贵细细欣赏的时候,门房出来将王贵带了进去。
不大的客厅当中摆着几张太师椅,正中坐着一个手捧书籍的老人,年约六旬的样子,身穿蓝色的大褂,一双眼睛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当代理学宗师杨时先生了。
王贵进门就按照传统的拜师礼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双手捧上束脩,一共是六样,正是“感谢师恩”的肉干、象征“业精于勤”的芹菜、象征“苦心教学”的莲子、象征“早早高中”的红枣、象征“圆满自在”的桂圆和象征“鸿运高照”的红豆,自有一旁的管家接过。
王贵深深的一个躬身又说道:“学生王贵拜见老师。”
杨时先生早已站了起来,双手扶起王贵,说道“入我门下,以后无需多礼。我理学一门,讲究的是‘诚’‘敬’二字,诚在敬先,重心而不重形。”
王贵已经有点愣了,只是机械式的点了点头道“是”。在梦中世界理工科出身的王贵对理学只是听过而已,连皮毛都谈不上了解,只是在历史教科书中看到过“封建理学讲究君臣父子,束缚了自然科学的发展”一类的话,想当然的以为理学就是古板森严的学问,原本还抱着一丝抵制的态度,只是为了科考而不得不远赴洛阳求学,刚才听了先生的话,似乎理学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学习的兴趣突然间浓厚了几分。
杨时先生又说道:“周大侠与我也有数十年没有相见了,算来他老人家已经寿晋耄耋了,不知身体是否康健。”
听得说起了周老先生,王贵神色一正:“周先生身体一向硬朗,每餐可食肉半斤,一百斤的石锁舞起来干净利落,去年更是一头白发都开始变黑,口里也长出了新牙齿。”
杨时听得一脸神往:“周大侠真乃一代奇人,早年间我进京赶考,途中遭遇强人,欲害我性命,周大侠正巧路过,赤手空拳竟然擒住了五个刀枪在手的贼人。后来又陪我一路赶到京城,一路上相谈甚欢,周大侠不仅在武艺超人,而且见识谈吐都颇为不凡,我们两结成了忘年之交,常常书信往来。这么多年过去,能看到故人的弟子,老夫心中甚慰啊。”
王贵见隙,从背后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琉璃镇纸,双手捧着递给杨时,嘴里说道:“老师,弟子偶然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件琉璃镇纸,花色却也少见。今日蒙老师不弃收为门下,欲将此镇纸献给老师,还望老师能够笑纳。”
杨时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的琉璃镇纸,拿在手上把玩了片刻,说道:“琉璃一物,产自大食,在我大宋更是被当做稀罕物件,每一件都价值千金。这件镇纸竟然能从红色逐渐变化为紫色,也算是殊为难得了。我理学一门,对格物一道颇有研究,先师伊川先生曾言琉璃本是河沙烧灼而成。这么精美的物件,其实与河沙并无两样,可叹世人迂腐,将琉璃当做宝物而弃河沙于不顾。你的一片心意我领了,但此物你权且收回。如今朝廷奸人当道,你欲在科考之后谋得一官半职,此物却正有用处。”
王贵说道:“弟子曾听人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今日见了老师,才明白其中之真意。请受弟子一拜。”说着就是一个深深的鞠躬。
杨时将琉璃镇纸递给王贵说道:“此物你自行保留吧,只是如此精巧的物件不要轻易示之于人,以免惹来麻烦。刚才你说的那两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倒是颇有深意,不知道是哪位大贤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王贵含糊说道:“几年前曾听一个游方僧人说的,记不清名字了。”这句话本来就是梦中世界《红楼梦》中的名句,王贵哪里能说得清来历。
杨时先生倒也没有深究,只是惋惜的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老夫门下还有其他几个弟子,正巧今天休沐。你已行过拜师之礼,明日早间,你就来此一同听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