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的有些心塞塞，顾清欢也不知怎么了，一直没什么好心情，连带着本来就不甚冷清的家里愈加没有生气。宋袅袅来了一次，只当她是有些难受张盈，并没有多想什么，也就劝她看开点。
除夕这天傍晚的时候闻欣和谢宁远过来，说接顾清欢去春晚现场。闻静也来了，于是本来不怎么愿意让顾清欢去的顾母无奈地答应了，而她自己也被闻静拉去了。
顾家只有顾母和顾清欢，闻静和闻欣直接作主接他们去闻家吃年夜饭。顾母看着一脸坚持的闻静，却第一次板了脸说不去。
“顾姐姐。”
这车里只有闻静和顾母，闻静也就直接敞开了说，“我知道都过去了，但是欢欢这孩子和欣欣玩的好，去我们家过年怎么了？我哥和我嫂子都在国外，你不用担心见到他们。”
“小静……”顾母仍然是一脸为难。
“顾姐姐，欢欢有自己的未来。”闻静没有看她，认真的开车，“不管你们顾家怎么对她，她都是欢欢。她回不回顾家无所谓，你回不回顾家也是你的事，但不能否认，她是你们顾家这一辈唯一一个姓顾的了。”
“顾姐姐，欣欣知道欢欢是她表妹。阿誉还不知道。周家那对兄妹，在看到你的时候应该也猜到了。”
顾母低头，不语。
“她的身份，总有一天会公开的。她该有更好的生活。顾姐姐，你不能自私。你不能因为你不想要，就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不该要。”
“顾姐姐，你好好想想。”
闻家很快就到了，顾母看着她，叹了口气。
闻家爷爷奶奶在老宅。他们家对春节的重视不像普通人家那么强烈，也没有刻意团圆着吃年夜饭。
北方的冬天是和阖闾那种浸到骨子里的湿冷完全不一样的干冷。室内又是恒温十几近二十度，并不会觉得很难度过。年夜饭桌上，说说笑笑。虽然大多数是闻静和闻欣在说，谢宁远跟着插科打诨，闻誉时不时给顾母夹菜——一看见顾母他就知道这是他小姨的。于是这一饭桌上，也就顾清欢和谢宁远这半个外人不知道顾清欢的身世了。
“哟，周大公子来看春晚？稀罕啊！”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向挺严肃的闻誉一看见周庭沚就话多起来。以闻欣的话说，就是当初被打怕了，只能嘴皮子上过过瘾了。
周庭沚“呵呵”看他一眼。
位置不是很靠前，周庭沚对贵宾席的父母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走过去坐下。大概是为了照顾顾母，闻家的票很低调。周庭漪歪着头看了看顾清欢，把她拉到那边临时加个位置坐下了。顾母想制止却被闻静一把拉住。
“你忘了我说的了？”
顾母低头，不再说什么，一起坐下来了。
“这是清欢吧？漪漪说起过你。”周家妈妈笑的很亲切。周家爸爸直接掏出一个红包，“来，压岁钱。”
“诶？”顾清欢愣愣地接过，甜甜地说了谢谢。她因为张盈的事难受归难受，但这种场合，若是摆了张脸给人家看那实在太不礼貌太没有教养。
“咦，这小姑娘是？”周妈妈的同事问道。
“你猜啊。”周妈妈掩嘴轻笑，
同事摇摇头，“猜不着……或者……？”说着，朝周庭沚扬了扬眉眼。
周妈妈仍是笑，一面拉着顾清欢的手，“这我女儿，漂亮吧。”
同事撇撇嘴，“我信你哦？”
“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那同事也咂摸出味儿来，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聊了一阵子天，人都坐齐了，总导演说了些注意事项，看着时间让后台准备好。尽管一次次地确认过设备，还是有点紧张，更多的也是激动。
开场舞掀开了序幕，主持人又是对祖国和未来一通夸赞，完了介绍东西南北四个分会场。
“舌头怎么样了？”周庭沚微微侧头。
“好差不多啦，谢谢你啦。”顾清欢微微笑。
“咦？谢宁远？”顾清欢看着节目单上没有的刚冒出来的一个歌唱节目，吓了一跳。
“嗯，备用节目。”周庭沚解释道。
“……我心里有满满的爱，可是说不出，你是世间唯一的男人，让我牵肠挂肚……我会在你身旁把你搀扶，就像当初，你带着我走出人生第一步。”谢宁远唱着唱着，镜头拉近了拍了特写，却见他脸上亮莹莹的都是泪水。
“你怎么瘦了呢？”
“过年要吃些什么？爸爸煮给你。”
歌唱完，紧接着是一则公益广告。广告里，儿子没空回老家，父亲赶来儿子的城市。儿子以为父亲的巴掌就要落下，却没想到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一句“怎么瘦了呢”。平凡的生活中，总有些感动的事情，明明微不足道，却又惊天动地。在场不少人都被感动得有些唏嘘。
顾清欢的眼泪不知怎么就下来了。她再也不是沈伊人。仅仅是因为张盈的事自己压抑这么久，就意味着，那个沈伊人已经死了，那个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沈伊人死了，她是顾清欢。所以，那个疼爱她的皇帝，再也不得见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咬舌的那一刻，她心里期许的是让自己死吧，让自己回去吧，回去再看他一眼。然而上天让她活下来，那她，就必须好好活着。
“擦擦。”周庭沚递过来一块锦帕。
“哥，你居然还用帕子。”周庭漪略有吃惊，表情倒是平淡。
顾清欢轻轻接过，道了谢。
帕子上没有绣东西，只是一块质地柔软的绸缎。
临近十一点，羊城分会场发来精彩节目，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机器人，看着甚是有趣。
“今年的还不错。”周庭沚瞥到顾清欢隐隐的笑意，侧头对周父道。
“哟，你还有夸春晚的时候？不容易。”周妈妈笑着道。
周庭漪似有若无地牵了牵嘴角。
“呀！”一个小品结束，表演者将五个道具用的布猴子扔向观众席，恰好砸了一个到顾清欢头上。顾清欢手忙脚乱的接住，表情带了点呆萌。
周庭沚屈拳咳嗽一声，眼里止不住地笑意。
周妈妈的同事轻轻碰了碰周妈妈，眼神往周庭沚和顾清欢身上飘，“是这个意思吧？”
周妈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小小声道：“你没瞧出来，这姑娘的眼睛特别亮，和顾老将军那眼睛是一个模子映出来的么？”
同事惊讶地看了好几眼，笑容越发掩不住，“什么时候办事啊？”
“人姑娘还得过几天才过成人礼呢，你急个什么劲……再说了，阿沚现在的身份，不合适这么快。”周妈妈嗔笑着看她一眼，“放心吧，到时候一定不叫你。你和我一个单位呢，我可不想被双规。”
“去你的，哪有这么严重。”同事笑笑，但这种事情还是少说为妙，转过头看节目去了。
听着分会场传来的民歌，顾清欢轻轻打了个哈欠。倒不是因为无聊，只是这调子太舒缓了，又是合唱，难免有些困意。
周庭沚眼角的余光瞥到，抿了抿唇，“还剩半个小时了，坚持下。”
顾清欢“呃”了一声，不知道回什么好。
周庭沚话说完自己也后悔了。虽然他们一家对顾清欢的真实身份那是门清，可人家自个儿不知道啊，自己这样有点贸贸然啊……
周庭漪难得有个表情，鄙视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啧，春晚还带Rap呐！”
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周庭沚抽风地吐槽了一句。周妈妈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顾清欢，笑意浓浓。
周庭漪眼角抽抽，“你和闻誉呆久了？”
周庭沚：“呵呵。”
四个小时的春晚终于接近尾声，一起倒计时的时候，顾清欢忽然有种恍惚感。
她是顾清欢啊，不是沈伊人啊。她有母亲，有朋友，不是前世那个只有坊主一个亲人的沈伊人呐。她该好好面对的，而不是把自己关起来，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烟花声渐起，凯歌嘹亮。钟声即将敲响。
该告别旧岁了，该告别之前的自己了，顾清欢应该棒棒哒。
她轻轻笑起，嘴角漾着梨涡，眼睛闪闪发亮。她回头寻找顾母的位置，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遥遥相对。
倦鸟归巢，落叶归根，让我们回家吧。
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闻静拍了拍顾母的手背，“你看，不是挺好嘛？”
“嗯。”
观众陆续离场，顾清欢回到顾母身边，母女俩轻轻地拥抱。
“顾老爷子。”周父打了声招呼，“给您拜年了，新年好！”
“好好好，你也好……瞧什么呢？”顾老将军眯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哈，没什么。”周父回过视线，两人一起走。
“顾爷爷。”周庭沚难得笑着打了个招呼。
“哟，阿沚啊，一晃都这么大了。”顾爷爷拍了拍他的肩，“什么时候爷爷能来喝喜酒啊？”
周庭沚食指划了一下拇指，耳根微微泛红。
周妈妈笑道，“这不是等着当您孙女婿么？”
顾老爷子“嗨”了一声，“你们还记着那事儿呐……”说着，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忘了吧，别耽误了阿沚……”
周妈妈笑而不语。
周父又扯了几句，笑着离场，只是那笑容，怎么瞧都有点僵硬。
周庭漪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周庭沚的肩，“哥，你也瞅见了，清欢还不错，好好加油……不过，任重而道远啊。”
随着人流出了通道，顾清欢像是被牵引着一样，轻轻回头，却正好对上周庭沚的眼。
似笑非笑的眼神因为灯光的缘故，有些看不真切。视线微微一移，看见顾老爷子，不由一愣。
“怎么了？”闻欣扯了扯她的袖子。
“没事。”顾清欢回过头，笑着微微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