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弯星灿，一辆黄包车穿梭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车夫撩起搭在肩上那条分不清黑或是白的毛巾将脸上的汗水拭去。
“小哥扶稳了，前面是下坡路”
水清本是侧脸冥思，听到声音后不由得望了望车夫的背影，见他大口喘着粗气，却还不忘好意提醒自己，心里已是生出阵阵暖意。他突然自顾自的傻笑了一下，想起四年前的一个早上，有个人也是这般喘着粗气，却是连句话也懒得跟他讲。
“停”
水清叫住了正准备下坡的车夫，然后跳下车来，递给他一枚银元。
“你走吧！剩下的路也不远了，我走过去便是”
车夫接过银元，一脸茫然的望着他。水清冲他笑了笑，自顾自的走了。
“等等”
车夫叫住了水清，赶上去说道：用不了这么多。
“用得了，你只管走便是”
“那怎么行，我卯大力也是有原则的，没有把你送到终点，怎么还能收你这么多钱”卯大力放下车子，拉住了水清，将银元塞到他的手里，继续说道：原定的一角，现在收你八分。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我没有零钱”
水清苦笑了一下，将银元重新放到这个卯大力的手中，径直走了。
卯大力再次追了上去，不依不饶的说道：你家在哪里？这钱你先收着，明天我自己去取。
说罢，卯大力已是将银元重新还给了水清。水清甚是无奈，盯着他说道：这样吧！咱们来谈笔生意，有没有兴趣？
“我一个靠力气赚钱的，你跟我谈哪门子生意？”
“你陪我走到前面的大SH歌厅，这银元便是你陪我聊天的酬劳，怎么样？”
“嘿，好小子，成交”
卯大力用脚轻轻一钩，便将车把送到了手中，动作轻松随意。虽是简简单单的一提一抓，水清却瞧出了此人必有功夫傍身，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老哥哪里人士？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祖籍HN，前几年家里闹灾，我便带着老婆孩子来到了这里谋生”
“哦？我怎么觉着老哥说话倒有一股京味儿？”
“小兄弟好见识，满清时期我在京城当过几年差，后来清朝没落，就回了HN老家，这口音算是再也改不过来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转眼已经到了大SH歌厅，水清冲着卯大力微微压低了身子，说道：小弟曹水清，跟老哥这一路聊的很开心，这钱还请收着。
卯大力也不再推脱，伸手接了银元，而后抱拳说道：小兄弟为人豪爽，心思细腻，我卯大力交你这个朋友了。
“再会”
“再会”
水清目送卯大力走远，心情已是畅快了不少，冲着大SH歌厅门前的迎宾小姐笑了笑，径直走了进去。
“水清，你怎么才来，我还寻思着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敢进门，正准备让齐扬去门口迎你呢”
齐飞说罢，冲着一名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又要了几瓶洋酒。齐扬跟水清打过招呼，递过去一个高脚杯，说道：入席酒，你来晚了，当罚三杯。
“滚蛋，我今天找你俩过来可不是喝酒的”
“怎么？好不容易请我们俩一次，竟连酒都不让喝？”
齐扬也紧赶着补了一句“不喝酒的话，我可就点舞女了啊！”
“好，喝，看我不喝死你们两个”
水清挽起袖子，端起高脚杯，一饮而尽，而后说道：满上。
“哎呦！好大的口气”
齐飞坏笑着又给水清满满倒了一杯，却见水清不紧不慢的拿起酒瓶，给齐飞和齐扬二人的酒杯里也倒满，举杯说道：咱兄弟三个有阵子没喝酒了，来，干了。
“那怎么成，你的入席酒还没喝完，我不跟你碰”
“少跟我来这套，你喝不喝？”
“喝”
齐飞先是大叫了一声，而后端起酒杯望着齐扬说道：今天雨声又不在，咱俩怕他作甚？喝，喝死他。
齐扬也不再扭捏，端起酒杯跟水清碰了一下，只见三人仰起脖子，喉结一上一下的滚动着，杯中的洋酒已尽数落入腹中。
“对了，雨声这阵子干吗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
“雪莹要嫁人了”水清在杯子里添着酒，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
“什么？”齐飞和齐扬二人大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望向水清，心里已是猜到些什么。
“来，干了”水清举起酒杯，望着齐飞和齐扬说道。
“等等，等等，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雪莹要嫁给谁？不会是雨声吧？”
“喝完这杯再说”
“别嘛！咱们都这么久没见面了，先说会儿话，等会儿再喝”
齐飞冲着齐扬使了个眼色，齐扬赶紧说道：对对对，说完再喝，你约我们两个来是不是有事啊？
水清意犹未尽的放下了酒杯，心里却正在偷笑。其实他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料定了二人会如此，才敢这么做。
“你们跟刘明辉可熟悉？”
“刘明辉？他父亲跟我爹虽是拜把子，但我们来往的也不多，难不成雪莹要嫁给他？”
“恩”
“我去，怎么便宜了这小子，有这种好事儿，你怎么不……”
齐飞的话还没说完，便瞧见水清正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赶紧改口说道：你怎么也不拦着点，雨声可怎么办？
“我能拦得住吗？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快说说，这刘明辉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齐飞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举起酒杯小泯了一口，说道：这刘明辉可不简单，我记得去年我生日的时候，你们还见过一面。
“说重点”
“他十四岁就上了南洋讲武堂，毕业后他爹把他安插在了保安团，现在已经是保安团的团长。这刘明辉能文能武，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哦？那他的为人、性格、爱好你可了解？”
“了解的不多，不过这性格和爱好嘛！倒是跟你有的一拼，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没啥不良嗜好”
“齐扬呢？你对他怎么看？”
“我？我对他的了解，还没齐飞多呢！”
水清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盯着齐飞说道：你小子别整天无所事事的，这段日子多跟他走动走动，也不枉雪莹叫你一声哥哥。
“知道了，雪莹的事那肯定也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水清冲他点了点头，举起酒杯，三人又泯了一口。这时台上灯光交错，台下一片喧嚣，热闹之极，连齐飞和齐扬都跟着吆喝起来。
“你们两个又发什么神经呢？”
齐飞冲着水清冷笑了一下，说道：你懂什么，这即将登场的可是大SH的支柱——柳上花。
水清不屑的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本想再喝一口，岂料酒力已经渐渐发作，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他感觉胸口一阵恶心，刚下肚的两杯洋酒已是不安分起来。
水清站起身叫来一名服务生，问清了卫生间的位置，便离开了雅座。
水清七拐八绕的走了大半天，终是找不见服务生所指的位置，许是自己醉了？水清苦笑了一下，又唤来一名服务生，这才被领了进去。
再次回到雅座的时候，台上已经变的虚幻起来，几名婀娜多姿的女子正在上面扭来扭去，衣不遮体，动作夸张，让人浮想联翩。
水清年轻气盛，当下已是热血沸腾，忙将眼神收了回来。恍惚间，秀珠的容貌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隐若现。那容貌时而飘渺虚无，时而真实可见，宛如一幅俊美秀丽的海市蜃楼一般。
“我在想你，你也在想我吗？”
他的意识渐渐变的模糊起来，眼皮也开始打架，终于，他闭上了眼，与这喧嚣的世界一分为二。
朦胧中他被人推醒，揉了揉眼睛，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映入眼帘，扭动着身体朝他贴了上去，挤眉弄眼的笑着。
水清身子向后一侧，已是躲开了女子，却见齐飞和齐扬二人正左拥右抱着几名舞女。
“水清，来，我给你介绍，这个是清纯，这个是羞涩，还有这个，这个是真爱，都是你喜欢的类型，自己挑吧！”齐飞醉生梦死的望着水清说道。
“你……你们……”
水清只感觉一阵眩晕，险些栽倒下去，扶着座椅说道：我去躺洗手间，你们慢慢玩，不要等我。
水清说罢，一只手摁着额头离开了。他记忆中洗手间的位置应该就在歌厅的西北角，循着残缺不全的记忆，摇摇晃晃的朝着那道亮光而去。
亮光越来越近，他记得卫生间的门不是这个颜色，却还是推开了。
“果真不是这里，我怎么到人家的后台了”
水清本打算回头，可房间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忍不住好奇，循着声音走去。
声音就藏在角落里，用帆布遮挡着，水清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而且还夹杂着女人的笑声，甚是妖娆。水清此时心中已是有了答案，却还是想要再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他跌跌撞撞的冲着帆布撞了上去，里面那人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将本是坐在他腿上的女人护在身后，诧异的望着伏在地上的醉汉。
“厕所，我要上厕所，憋，憋不住了”
“找死”
那人恼羞成怒，一把将伏在地上的醉汉提了起来。他身后的女子见过他发飙的时候，此时已经远远躲开，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上演，可那醉汉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一般，刚被他提起，就立刻放了下去。
“水……水清”
“啊？你认识我？你是谁啊？快带我去厕所，我要撒尿”
“哦哦哦”
那人搀起水清，冲旁边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女子忙将胸前的衣物整理了一下，夹着屁股跑掉了。
“水清，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哪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嗝……”
水清微睁着眼，朝那人打了一个饱嗝，满是酒气。那人一脸的嫌弃，将头扭到一边，用力的吹了一口气，说道：走，我带你去厕所。
“来不及了”
水清说罢便开始解自己的裤带，那人赶忙拉住了他，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里可不是撒尿的地方，再忍一忍。
那人搀扶着水清，表情极为复杂，像是嘴里含了一口苦水，吐不出，咽不下，五官都快要重叠在一起了。只见水清呆呆的望着他傻笑，不停的朝他吐气，时不时再冒出一个饱嗝，动作极为夸张，好像生怕他闻不到似得，每次打嗝都故意往他嘴边靠近一点。
从后台到卫生间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他们两人却走了一分钟还多，好不容易将水清送了进去，可水清始终抱着他不放手，一会儿捏捏他的脸蛋，一会儿摸摸他的屁股，就是不放他离开。
那人却也不发脾气，轻声细语的说道：水清，不要闹了，赶紧醒醒，你不是要撒尿嘛！
“对啊！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水清撅着嘴，趴在这人的胸口上，两只手捧着他的脸说道。
“我……你醉了，我怕你摔倒”
“哦！那你扶着我吧！我要尿了”
“这……这……这不好吧！咱们两个大男人，这要让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你不是怕我摔倒吗？快点，我憋不住了，小心尿你身上”
水清终于明白雨声为何总是死皮赖脸的了，因为这种感觉真的是好爽啊！
“好好好，你赶紧尿，我扶着你”
那人扭着头，眼睛紧闭，两只手托着水清的后背，五官汇聚成一个苦子，样子甚是搞笑。
水清不紧不慢的将裤带解开，掏出家伙一阵扫射，而后用湿漉漉的手拉着那人的手说道：好了，咱们出去吧！
“这……这是？”
那人只感觉手心一凉，先是打了一个冷颤，而后浑身的鸡皮疙瘩也紧跟着冒了出来，忙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用力的甩了几下，鄙夷的望着水清。
“啊？怎么尿的尿这么黄，看来又上火了，不信你闻闻”
水清说罢便将手伸到了那人的鼻尖，那人终是忍不住了，夺门而逃，险些摔在地上，背影甚是狼狈。
水清望着那人的背影冷笑了一下，正准备离开，却想到了自己还是满手的尿骚味儿，忙将水龙头打开，冲洗了好一阵子才作罢。
水清生怕那人还在外面等他，洗好之后又装作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出了门。低头斜眼望了一圈，不见那人的踪影，可水清依旧不放心，摇摇晃晃的回到了雅座上，闭着眼睛开始装睡。
这刘明辉表面上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竟是这种货色，亏齐飞他们还拿你跟我作比较，想想都觉得恶心。不过这家伙儿藏的还挺深，差点把我也给唬过去。这种人怎么配娶我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雪莹往火坑里跳，我得做些什么，就算不为了雨声，我也得为雪莹的未来考虑。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这种人藏得越深，心机就越重，看来，碰上对手了。
水清紧闭着双眸，丝毫不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心里暗自盘算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