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此日义从随白马他朝相见凭赤心
上回说到赵、郭二人生死不明,陈到身后骑兵只怕不久就要奔到眼前。连郭嘉军一路共计近万青、幽二州将士性命,犹如千钧系于一发。刘备心下一横,若是急于赶去相救赵云,被身后骑兵赶上来,则无异于枉送性命,据陈到所报,骑兵虽精然而数量不多,不如整顿军士先击后敌,再行救援。于是命令关张二人以及陈到,各自整军厉马,准备速战速决。
谁知各部刚刚整顿停当,阵型尚未摆开,却见数十骑兵已经奔将过来。刘备正要下令放箭御敌,却听其中一人高声大喊:“玄德,休要放箭!是故人来助!”刘备也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待那人奔到近处,认得乃是少时故友牵招,急令士卒下弓去箭,亲自下马相迎。
牵招带着数十骑到了山顶,见玄德领兵军纪严整,又见管亥人头在地,真是又惊又喜,上前握住刘备的手大为感慨:“愚兄听说玄德贤弟所援的青州,黄巾来将乃是管亥。忧弟不敌,特去偷偷向公孙瓒大人借了精兵前来相助。而今看来,是愚兄将贤弟看的小了,待会的庆功宴上,愚兄定要自罚三杯,为贤弟赔罪。”
一旁的公孙瓒见得此景,听得此言,也急忙下马施礼:“瓒久闻皇叔贤名,不想这领兵打仗亦有如此大才。我公孙瓒与皇叔同在幽州牧刘大人处效命,失敬已久。牵招兄弟这是罔走了一遭山路,伯圭倒是今日得见贤达,幸何如之!”
刘备见两大援兵到来,竟是一个比一个客套,好在说话的功夫,公孙瓒的三千精骑也都已上了坡顶,急得满头大汗的刘备忙向二人言明眼下险情,向公孙瓒求援。公孙瓒哈哈大笑:“皇叔莫慌。我今日所领,虽只有三千轻骑,然而马皆是白马良驹,人尽是侠胆义士。我这三千人里,没有一个是我募兵募来的,皆是自愿投入不才帐下。我公孙伯圭也不怕羞,自号‘白马义从’。反贼虽有三万之巨,瓒与白马义从破之,亦不在话下!”言罢上马,举枪对着三千义从大喝:“汉家皇叔英武,黄巾逆贼今已伏诛。然仍有余孽作祟,此等宵小,何要皇叔亲劳?吾侪青州此行,岂是消遣而来?白马义从,随瓒杀敌!”
陈到见状,不禁暗赞这公孙瓒胆色过人,三千骑兵便敢去应对十倍之敌,正要感慨如今将军中这等勇者已是鲜见之时,却见这三千白马义从登时喊声震天。
“苍天为鉴,白马为证!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饶是关张绝非等闲,听得如此呼号,也是为之侧目。更不用说彼时只有十六岁的陈到,看着漫山白马,似乎觉得策马不是要去杀敌,而只是跟着这群英勇骑兵向前迈进。前行不远,便看到赵云护着肩部中箭郭嘉的且战且退,身后清一色的白马义从高喊冲阵,人数虽寡,但是银光所至,无不是一片黄巾应枪倒地,更显白马义从进出从容,如入无人之境,登时便将三万黄巾乱军冲的落花流水。
此刻无比绚烂夺目的场景,十六岁的陈到和赵云立时看得呆住了。可以想象,自幼失去亲人陪伴的两人,呆在昏官治境、畏战如虎的青州城里,整整憋到了十六岁,这个男孩最为逆反的年龄。本以为举国失道,天下就要亡在这些自己都瞧不上却身居高位的贪官庸将手中,这初战的短短几日,先是见到刘关张这等人中英杰,而三人对自己也是推许备至,极言不凡。这日见到了气度、战力都仿佛神兵天降的白马义从,两眼真看得发直。此刻心中,像是情窦初开的少男遇见了眉目含情的淑女;像是干涸了数年的枯田上降下了一夜甘霖;更像是在阴翳下困足多时的骏马,终于天逢艳阳,得以驰骋在无边原野。这一刻,二人第一次感觉到战争带来的,残忍的快乐。
此时陈到已杀至赵云左近,两人一道护着郭嘉突围,然而白马义从虽然神勇,在乱阵之中所向披靡,黄巾军却倚仗人多势众,从后方重新集结意图再度围攻。而公孙瓒也重新将白马义从集结在身后,准备再行冲阵。却见黄巾军身后突然万箭齐发,乱军猝然不备,死伤无数,然而身后箭矢不停。只见汉军这边也是目瞪口呆,唯有牵招见多识广,扬鞭指向黄巾后方箭矢来源:“是先登死士!袁绍军也来了!”
关羽见到战机,立即对公孙瓒说:“援军已到,然而流矢无眼,白马义从再行冲阵只恐多有折损,不如令步卒前往,痛击敌兵,可获全胜。”公孙瓒点头称是。陈到、关羽、张飞、牵招各领步兵追击黄巾残兵,而被赵云护着的郭嘉见战事稍缓,想起方才陈、赵二人一时忘我,眼前骤现一线生机,不,是一片生天。
赵云下马请命:“禀使君,郭先生箭伤不轻,容子龙护送郭先生先回青州救治。”刘备虽心知此战过后,需尽早处理了郭嘉这等毒士,否则迟早贻祸天下;然而心下又想,公孙瓒虽是与自己同在幽州牧刘虞帐下效命,今日见其治兵猛烈,只怕与刘虞的仁治主张不甚相合,若是他招揽得到郭嘉相助,只怕北境再无宁日;而且赵云虽不知郭嘉恶毒,有他看守郭嘉也应无碍。于是暂不说破昨夜之事,之令赵云好生“关照”郭先生,自己便与公孙瓒一同居于高处观察战局变化。
只见本就是乌合之众的黄巾军受了身后偷袭,本就已士气殆尽,而关张等人又岂是普通士卒可以抵挡?没几回合便杀得黄巾散部抱头鼠窜,先登死士箭法如神,各自追杀残兵,杀声震天的战场没过多时便已只剩汉军士卒在打扫战利品了。公孙瓒看袁绍军缓缓走来几骑,哈哈笑道:“原是文丑亲来相助,待我去会他一会。玄德也一并去吧。”刘备道:“愚弟此行不比伯圭兄。幽州五千兵马皆是向幽州牧刘大人所借。故请容备收拾战场,先回青州点清军马,回程时才好向刘大人交待。恕愚弟少陪了。”陈到也心忧郭嘉虽然并无武艺又负伤在身,却仍会对赵云不利,因而以需向青州牧龚景回报军情为由与刘备一道先行回了青州。
然而,待得一行人回到青州,刘关张三人作别陈到回了驿馆收拾,准备明日就启程返回幽州。入夜之后,陈到、赵云、牵招皆来驿馆,与三人共聚践行。酒至酣处,忽闻门人来报:“禀使君,公孙大人求见。”
众人急忙出门迎接,却看公孙瓒自己走了进来:“皇叔,牵将军,还有叔至、子龙两位小兄弟,可叫我公孙伯圭好找啊!文丑那里啰嗦半日,让我错过这顿好酒,下次再见,定要罚他三大白,哈哈!”
众人重新坐定,张飞却故意戳破公孙瓒:“公孙将军,如是翼德所料不差,今遭这鸿门宴虽是大哥所摆,别有心思的只怕是伯圭兄吧哈哈!”
“哈哈,张兄果然快人快语!”公孙瓒也是行伍中人,对张飞的直言不以为忤。“明人不说暗话。叔至、子龙两位小兄弟久屈青州,实在暴殄天物。今日此来,实是想替白马义从延请青州二位少年英杰入伍!”
陈到闻言,心中大惊,未曾想到正午时钦羡无比的白马义从,今日未过就来相邀,真如美梦成真一般。只因白马义从向来都是择优而取,未曾听过此军还有招募一说,即便博闻如牵招,一时也是举箸呆住。
公孙瓒摆手止住欲言的刘备,随即拱手作礼:“伯圭亦不愿横刀夺玄德所爱,只是皇叔有所不知。近者黄巾纷乱,刘大人与皇叔忙于南下平叛,竟无人在意,幽州以北,匈奴犯境;冀州之东,乌桓扰民。今日若非牵兄恳求,白马义从本是向来不涉内争,如今黄巾势大,白马义从不得不北防匈奴,南御反贼,故而人手已是短缺,今见两位少侠身手如此却身屈青州,犹如蛟龙困水,白璧蒙尘,故望相纳。”
刘备抱拳还礼:“伯圭兄言既至此,备敢因一己之私废北防之公乎?不过这去留如何,也需看两位小兄弟的想法吧。“
陈到、赵云闻言,皆起身行礼。陈到垂首言道:“承蒙皇叔青眼。只是叔至先祖,乃元帝时破胡壮侯陈汤。几代先祖,均是一生戍边,今日叔至不才,蒙公孙大人错爱,幸能不辱先祖遗志,实不敢相拒!望皇叔明察!”赵云亦道:“子龙自入行伍,皆承兄长关照。故而陈兄所在,即是子龙所在,求皇叔成全。”
刘备急忙扶起二人:“究竟是玄德福浅缘薄,与二位壮士失之交臂。有破胡壮侯贤后在此,足在北疆壮我汉军声威,玄德今日先敬几位守边义士!”关张闻言,也一同举樽。关羽抚髯大笑:“我赤面大汉,今日便凭这一颗赤心作保,我兄弟三人,与你两个,今世缘分绝不止这一面!”陈到笑问:“关兄便是如此肯定?”关羽答到:“君子之言,信而有征!说了再见,便定会再见!”
众人哈哈大笑,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只是当时无人识得,屋内炭火炙烫,比不得几位国士日后盛名烫手;樽中北酒猛烈,比不上在座名将他年披靡势烈。
昨夜一番夜饮之后,刘备便得军报,原是幽州牧刘虞令刘备就将所部人马,不必先回幽州,直奔广宗驰援卢植。张飞见得军报,叹道:“昨日皆赖将士死战,方能以多胜少,不加修整便行出征,只怕不利。”刘备正色道:“卢植,天下名儒,亦是我启蒙之师。听闻卢先生在广宗对镇张角亲卫;纵是不然,恩师有事,备何敢不从?”关羽闻言:“兄长恩师,亦是我与翼德师长,此番求援,虽死不辞!”三人定议,需先处置了郭嘉,便整兵前往广宗。
三人找上陈到、赵云,由子龙带路一并来到郭嘉养伤居所,只见窗明几净,却不见郭嘉人影。众人均是大骇,赵云却是一头雾水,不知何事找郭先生如此着急。众人便向其解释青州城外小村被屠实情,赵云闻言直如五雷轰顶:“早知如此,当找人押守才是!”
众人里外寻找,均不见影,想是昨日便已逃走,如今已追不得了。刘备却在居所枕下找到短信一封,阅罢之后,只听玄德一声长叹:“今日生变,若是此人得其‘明主‘,只恐祸流九州了!”正是:侠胆冲阵驱白马,暗夜解锁走恶龙。欲知郭嘉留书详情。且看下回:
逢田豫一驹作礼,随严纲二士受屈
注录三:君(牵招)与刘备少长河朔,英雄同契,为刎颈之交。——《初学记》
注录四:瓒好白马,屡乘以破虏,虏呼为‘白马将军’。故选精锐三千,尽乘白马,号‘白马义从’。——《英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