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熊得伟打了两个电话来,我都没接,不想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安宁。
车子七弯八拐,停在了小巷口。我俩站在车门边,他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了,我说。这么晚,早点回去吧,你明天还得早起。
我明天没急事。他说,意有所指。
怎可能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真不想把他变成恩客,于是说,我明天要早起,去敬老院,答应了院长,明天帮他们整理入住老人的资料,还要帮忙给食堂消毒。
他微微一笑,讶异地说,你在养老院找了份工作?
我嗯了一声,说是做义工。然后转身向里走,中途突然回身凝视着路灯下他高大的身影,他亦望着我,心里温柔顿起。我和尼顿之间,就因为这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始终觉得心离得很近身体却保持着距离,若即若离的感觉就如伏天里的一丝清冰,让我眷恋不已。
粲然向他一笑,说你早些回去吧,那么大一个公司,事无巨细都得操心,很辛苦的。
他向我慢慢踱来,温然含笑道,我送你到门口吧。说着,向我伸出手来。
前方屋顶,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呈浅金色,静静地注视着人间。
他的手掌如有魔力一般,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迟疑着,终究把手放进他手心。他猛然紧紧握了一下,让我柔软如棉,他旋即松开,我俩牵着手,并排而行,长长的影子落在古老的石墙上慢慢移动。
小巷极安静,除了我俩的脚步声,这个世界仿佛凝固了。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明亮与阴影交替出现,层次并不明晰,浓淡互相浸染,让周围的老建筑越发沧桑。
不过百米距离,我的心却百转千回。要请他进去吗?进去后呢?喝茶聊天?这深更半夜、月光如水,一男一女在老旧的小屋独处还能干什么?不,我真不想,至少是现在不想,这个身子标了价、可以被任何男人碾压,但尼顿不一样的,我不想他买我,也不想卖给他。
到了门前,我们站住,就算月色朦胧,依旧能看清低矮的木门上斑驳的岁月痕迹。他没有马上放手,我也没有马上掏钥匙,就这么站着,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男人气息,心便如这月色,柔情铺洒一地。
也知从哪里传出来的经声,让我从迷乱中清醒,轻轻抽回手,说你回去吧,我进去了,真太晚了。
他把目光从门上慢慢抽回,落在我脸上,再次问,真不请我进去?
尽管心里的喜悦已如潮澎湃,仍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摇了摇头,目光不敢在他脸上久驻,屏住呼吸,怕稍露了心事,轻声说谢谢你送我,你回吧。说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却并没扭转,再跟了句,你早些回去休息。
他有些费力地说,那晚……我并没带无无出去……
闻言我脊背不由自主地挺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你不必……
他不再说话,转身急步向外走去,我怔怔地看着他背影,心里有一百个冲动想喊住他,却有一千个理智告诉自己不能那么做,目送他消失,才开门进屋。
合上门,一室黑暗,忡怔坐在床边,待狂跳的心略为平静,才起身打开床头的瓷灯,换上粉色睡衣。
洗脸时,“嗒嗒嗒”的敲门声响起,以为尼顿去而复返,心下暗喜。我不想再拒绝他了,趁这月色正好,夜风轻柔,夜来香还没开至荼蘼,虽然不会有长长的未来,但今夜,真的渴望跟他说说话,就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轻快地应着“来了!”抹了把脸急步过去打开门,却见熊得伟一脸怒气站在外面。
你……我还来不及问他什么,他就一步跨进屋来,眼光迅速在屋里巡视了一遍,回头看向我时脸色和缓下来。
为什么不等我去接你?他问。
触及他疑虑的目光,内心顿时一凛,扶着门,不知该关上还是就这么开着,说今晚发生了点意外,早早散了,怕你有事,就打了车自己回来了。
他过来拉开我,自己关上门,说为什么不接电话?
双手在略长的袖里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扎在手心里,刺痛让混乱的大脑变得清明起来,缓缓说,手机在包里,没有听见嘛。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扫射着,我坦然一笑,重新走进卫生间,继续着未完的脸部护理,心里却在想着如何面对突然而至的他。
陋室虽小,却是收纳我这具不洁之躯和尚算干净灵魂的地方。
熊得伟,是第一个光顾陋室的男人!
熊哥,你这么急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他反问道。
我愣了一下,拍开脸上的晚霜,笑说当然可以,只是有点奇怪嘛,这么晚了你还跑我这儿来。
他走了进来,立在我身后。卫生间本来就逼窄,这样一来我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只能直直地站在脸盆边,对着镜子,却垂了眼帘,心里发虚,不敢回身更不敢看他。
他唉了一声,从后揽了我的腰,道你到底要我怎样?便把我转了过去。
我用额头抵着他肩,眼睛看着他的拉链,什么都没说。这样的情景,我还能说什么?从妓者,如果拿妓的态度对我,怎么应对都可以,用感情对我,就真是让我为难了。
跟我吧。他说。
乜他一眼,轻笑。跟你做什么?让我帮你打架吗?我可不会!
他抬起我的下巴,说了句你不化妆的样子真好看,唇就落了下来,双臂也狠狠地?住我的腰。做我的女人吧。他喃喃道。
我习惯性地打起精神,双手轻放在他腰上,温顺地回应着他,他越发难以自禁,喘息着,一把抱起我回到房间。
你不是有女人了吗?我说,并没拂开他解我扣子的手。
他捧了我的脸,说你和她们不一样,嫁给我!
啊?我讶异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我们结婚?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想好了,打算跟你结婚。
你可想清楚了?
我想了整整一个星期,这辈子,还没什么事让我想这么久的。就这么决定了,我们结婚!
我思虑着该如何回答他,这时,再一次传来敲门声。
谁?熊得伟不耐烦地问道,起身去开门。
我拉好衣服坐起来,还没趿上鞋,就见熊得伟回身看着我,轰然一下倒在了门边,惨白的月光下,鲜血从他脖子上“咕咕”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