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舒落庭确实觉得身上很冷,可是脑袋却很烫,她用力甩甩头,将自己裹在大氅里面,果然感觉好了很多:“跳下河后,我们便被河水裹挟着向前冲去,我不识水性但是娘会,她始终抱着我,不让我撞到河岸上的石块,同时还不时将我托上去换气。可是深秋夜里的河水真的是很冷,我冻得全身都抽筋,心中又有些惊慌,呛了几次便晕了过去。我是被娘的哭声叫醒的。我醒来发现娘正在不远处抱着另一个人大呼我的名字,我脑袋嗡嗡的,只想着过去,可是全身没力气,正准备喊娘,就看到很多拿着火把的人从我身旁冲过去围住了娘。他们是刚才追我们的人,我记得衣服。很快我又看到满身血的爹被他们拖了过来,我瞬间清醒许多,更加不敢动弹、不敢出声,看到爹的样子,娘彻底崩溃了,大呼苍天无眼,为何让她丧夫丧女。那为首的人说爹还没死,只要娘交出爹的手札,就放娘一条生路。娘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问那人什么手札,爹也开口道‘我早说过,那东西我早都销毁,无人知晓,你们偏不信’,那人说爹知道的太多,留他在世上难保不为张大人拉几个陪葬,又一刀砍在娘的胳膊上,说不相信爹的话,让爹说实话。没想到,娘直接撞上刀口,顷刻血流如注,说了句‘女儿已经解脱,我先行一步为你开道’便没了气息。爹见状挣脱束缚,扑了上去,我猜他是发现了地上娘抱着的尸体并非我,只听他大笑道‘既然妻女已得解脱,舒平生复何求’,说着便撞向另一柄刀口。那些人确认爹娘和地上的假我都已经断气,又仔细搜了一遍他们的身上和周围,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留下两个人处理善后,其他人便走了。我仍旧不敢动弹,只听那两人商量着将人都烧了,毁尸灭迹。因为相信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活人,因此他们放心地离开去找干树枝,等他们走远,我才敢动弹。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躺在几个泡胀了的死人旁边,我吓得想尖叫,可这是我唯一逃生的机会,我想他们是要把这里所有的尸体都烧了。我早已经手麻脚麻,只能努力活动开手脚,以最快的速度起身,这才发现娘将我的刀和包裹都压在我身子下,我最外面的衣服已经被娘换给她抱着的那个尸体了。我担心被他们发现异常,因此只给爹娘磕了三个头,便朝着他们离开的反方向跑去,找了棵大树躲了上去。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用干树枝围住这些尸体,又浇了很多酒上去,火烧得很大,我躲在树上也能感受到温暖,等到一切都变成灰烬的时候,他们才安心地离开了。”
舒落庭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夜的感觉,想到爹娘浑身伤口鲜血的惨状和赴死的决绝,想到自己碰到那些冰冷肿胀的尸体的感觉,胃中一阵翻滚抽搐,她甚至做不到起身出去,只迅速跑到墙角蹲着,一只胳膊紧紧压着胃,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干呕了好几下,眼泪却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李云聪见到舒落庭的情形大惊失色,连忙追过去蹲在舒落庭旁边,犹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就像幼时母亲哄自己睡觉一样,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是下意识的反应。舒落庭的情绪平复得很快,过了一会儿李云聪就感到舒落庭的背停止了抽搐,舒落庭眼角挂着泪,对李云聪道:“你知道么,那夜我始终没有流过一滴泪,直到那两个人完全离开,我将那些身体烧成的灰挖了个坑埋了,我都没有哭过,今天算是补上了。”
“你是个坚强的姑娘,我佩服你。”李云聪真诚道。
“你这个恭维我很喜欢,我也没想到为了活着,我这么能扛。”舒落庭对李云聪挤出一个笑容:“之后我就带着那不多的银子和两本册子浪迹天涯去了,好在爹教我的本事挺实在,我饿不死自己。”
“这倒是。”李云聪道:“说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我让他们中午做些好的。”
“这个一定要有。”舒落庭起身道:“不然我没力气跟你讲后面的事情。”
“啊?后面还有事情?”李云聪本想借着吃饭转移舒落庭的注意力,没想到舒落庭比自己想得更坚强。
舒落庭点头道:“对啊,午饭后我要休息半个时辰,然后你来我房里吧,我给你看些东西。前面这些只是起因,下午给你讲我来京城以后的事情。不过我先保证,我没干过害人的事儿。”
看着舒落庭一脸认真的样子,李云聪温柔一笑:“这个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