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范隐之那里离开,江余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江余知道,范隐之讲了那么多,无非就是“归属”二字。
人总是需要归属的,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是温暖的还是冰冷的,人都要有一个归属。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对于江余来说,最好的归属无疑就是国公府。无论是他们身体中都流着同样的血液,还是国公府有着足够的力量能够庇护江余一路成长,让信国公府作为江余的归属,对他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江余知道自己需要归属,他也知道,从理智上来看信国公府是他最好的选择。但是,他的心不在这里,又如何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江余清楚,对于信国公府来说,他注定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江余看了看无边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自语道:“师父,师兄,你们现在又在哪里呢?”
这时,范宗宜的声音突然在江余旁边响起。
“什么在哪里,你在看什么呢?”范宗宜凑了过来,顺着江余的目光看去,发现入眼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其他什么都没有。
江余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骂道:“刚才有个神仙在那边飞,结果你一过来人家就跑了。”
范宗宜揉了揉脑袋,不屑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
“不信的话你跑过来干嘛?”江余反诘道,“不去好好复习,等着考试完蛋?”
范宗宜一脸骄傲道:“这点考试,怎么可能难得住本少爷我。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不是上课睡觉就是逃学回家。对了,你帮我看看这东西怎么样?”
说着,范宗宜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交给了江余。
江余打开一看,发现盒子中是一只飞燕的雕刻,栩栩如生,十分好看。江余再仔细一看,发现雕刻的材料似乎就是江余给带回来的那可颗玄青石。
范宗宜一脸得意道:“怎么样,好看吧。”
江余摇了摇头,道:“虽然这东西不错,但我觉得要当礼物的话,还不如琉璃坊卖的那些呢。”
范宗宜一脸不屑道:“你懂个啥,那琉璃坊的东西虽然昂贵,但都是人工所做,花点钱就能买到,有什么稀罕的。而这玄青石,可是天然形成,又是青吾山所产,不那么容易得到。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礼物,这才显得有诚意。”
江余无奈道:“什么鬼诚意,东西又不是你带回来的……”
范宗宜不理江余的话,继续说道:“你看这礼物,她会喜欢不?”
江余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道:“我说她不喜欢,你难道会把东西送给我?”
“不会。”范宗宜坚定道,“她要不喜欢,我就把这玩意儿砸了。”
“你行!”江余对范宗宜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将指尖朝下。
范宗宜这时继续道:“对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看你怎么神不思属的。”
江余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刚才见了一个绝世高手,说了一会儿话,有点感慨罢了。”
“绝世高手?你说的是太公?”
“你也知道?”江余一愣,说道,“你对他了解多吗?”
范宗宜耸了耸肩,说道:“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很厉害,而且似乎对我们国公府不怎么待见。”
“噢?怎么说?”江余好奇地问道。
范宗宜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们家的重要活动,他一概都不参加,看上去都不像是我们家的人。不过爹爹曾经说过,太公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依仗之一,也是我们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来这位太公还没有从儿时的记忆中完全走出来。”江余如此想道。
想到这里,江余继续问道:“你们范家是不是有很多旁支亲戚?”
“是我们范家。”范宗宜不满地纠正江余的错误。他想了想,说道:“确实有不少亲戚,范家早在大周建立之前,便是一个大家族了。只不过我们这一分支,因为祖上在建国之时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国公之后,便成为了最为荣耀的一支罢了。”
“那你可了解你们那些旁支亲戚,如今生活如何?”江余问道。
“不清楚,想来应该不会太差吧。”范宗宜奇怪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江余轻叹了一口气。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可能只是因为听到太公的童年经历,有些感慨吧。
这时,范宗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好像那位太公就是我范府的一位远房亲戚。”
江余有些意外,他说道:“这你也知道。”
范宗宜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情,没有谁能瞒着让我不知。”
江余笑道:“是嘛,那你跟我说说,这次国子监期末大考的题目是什么?”
…………
国公府的书房之中。
信国公正在案上俯首书写,这时听见“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来人正是不久前和江余谈话的那位范府太公。
信国公头也不抬,只是淡然地说道:“你来了。”
“来了。”范隐之点了点头,同样是淡然地回答。
“和他谈过了?”信国公将手上的毛笔沾了沾墨,继续低头书写。
“谈过了。”范隐之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双眼微闭。
“感觉这孩子怎么样?”信国公问。
“很不错。”范隐之答。
话音落下之后,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笔锋在纸上游走的声音。
过了片刻,信国公才开口道:“你觉得他有多大的可能会留在我信国公府?”
范隐之想了片刻,一脸认真地回答道:“大难将至,天下局势会使他不得不留在府中,他没有别的选择。”
信国公道:“我知道他的人会留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他的心会不会留住。”
范隐之果断道:“不会,这孩子另有牵挂。我想,他的心还是属于收养他长大的师门。”
信国公声音温柔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孩子是个重感情的人,是个好孩子。”
说着,信国公停下了笔,缓缓抬起了头。只见信国公一脸温柔,但是眼神却十分平静,毫无感情的平静。
他温声说道:“那如果,这孩子的师门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