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驾雾、云端漫步是什么感觉?
汐颜小时候想象过无数次,也憧憬过无数次,可当她第一次真正尝到这种滋味时,她却但愿此生再也没有第二次。
你能想象那种感觉么?身在三万英尺以上的高空中,脚下万物都成了蝼蚁般的存在,而自己,也渺小到了几乎不存在。
恐怖的是在这样高的地方,一旦摔下去连渣都不会剩,安全却没有一点保障……
她默默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冷面老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没有一点保障!
“你很怕我?”
“嗯?”她撇开目光,“没有。”
“说谎。”他不屑地“嗤”了一声。
汐颜擦擦汗,无力地解释:“其实……我是恐高。”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表情很是惊讶,好半天,他说:“这……抱歉,我……”他干脆放弃了说下去,一副努力憋住不笑,又实在忍不住想笑的表情。
他放慢了速度,带着她慢慢降落。
汐颜把头别到一边,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儿,闷闷问: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妖界么?”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啧啧,又是那种眼神,分分钟在传达“无知的人类”这样的信息。这让自认为“高智商”的何汐颜很不能忍。
不过她向来很会自我安慰:自己初来乍到,不懂的当然很多,这有什么奇怪?有本事让她也在这儿待个万八千年,指不定谁更厉害呢!咳咳,虽然寿命不允许。
“魔界。”
“哈?你不是妖么?”不是万年老妖么?
“我有说过我是妖么?”
降落在陆地上后,汐颜一路小跑跟在腿长的魔王大人后面,一颠一颠地跟他对话:
“那你也没说过你是魔啊!”
“诶,你说回魔界,可是都过了五千年了,你真的还记得路吗?”
“诶诶,你现在多少岁了?”
“诶诶诶,你是不是五千年都没有洗过澡换过衣服啊?”
显然,千铘已经不愿再搭理她了。无妨,这本来就只是套近乎的一个策略。
汐颜想,她从来都是个沉默闷骚的好孩子,要不是为了在这举目无亲的异界保住小命,她何必要这样狗腿还遭人嫌弃?!
不过第一步也勉强算是成功了,她暂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接下来,也该着手于第二步了---找出到这里的原因,然后想想该怎么回去。
记忆里,她摸到玉简之后,白光乍起,然后就是被卷进洗衣机里般的晕眩感和撕裂感,再然后,是那个冰冷的男声。而现在,她莫名其妙到了大荒,这个按理说不应该存在的地方。怎么看都是那捆玉简有问题。
难道说,那捆玉简是《山海经》?难道其实这是在那捆玉简里?她心里一个激灵。
抬头偷偷瞟一眼,千铘抿着薄薄的唇,下巴微扬的弧度性感得不像话。既然他跟甘渊有那么深厚的“情谊”,那么,他会不会知道“东极”和“白清梧”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这种境况下,问那样的问题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毕竟,她连他的底细都还不知道。万一他跟那个害她来大荒的人是一伙的,那她岂不是自讨苦吃?
对了,为什么看到她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那五千年都不见得出现过什么活物的甘渊之底,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娘嗳,该不会他们真的是一伙的吧?她心里一个咯噔。
那她岂不是该找机会赶紧离开他?
可她虽然没看过《山海经》,却也知道那是本地理志怪奇书,里面除了神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而且很多都是蒙昧未开化的,说白了就是不讲道理,见人就扑倒的。
相比之下,呆在他身边,应该还要安全一点吧?毕竟,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表现出过要伤害她的意向。
察觉到她的目光,千铘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她立马心虚地垂下头。
怀着那种忐忑又忐忑的心情,抚着早已空无一物的肚子,她默默跟在魔君大人身后又赶了半天路。
大概是因为离甘渊很近,一路上除了偶尔碰到一两棵参天古树,连半个小怪都没有,更不用说兔子什么的可食用野味,这让好奇心和肚子都无法得到满足的汐颜有些幽怨。
但是显然,她的怨气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对千铘造成任何影响---他甚至连迈步子的节奏都没有体贴地慢一点半点。
当肚子第一百零一次响起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抱歉,连累你走路,辛苦不说还浪费时间。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便利的交通工具?嗯譬如说天马什么的。”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是那种眼神,真是狂躁啊卧槽!!!):“你饿了?”
!!!
“不用想了,你肚子叫的声音我都听一路了,真的很吵。”
汐颜:“……”
“你这身衣服得换换。”
“啊?”
他扬扬下巴,汐颜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嗯,不错,很好看的红衣裳。可是,为什么会给她一种古装剧里新娘子穿的嫁衣的感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就是嫁裳。”
“哈?那你怎么能给我穿这……这……”
“我喜欢。”
……
好吧,你喜欢,可是你喜欢关我鸟事!汐颜在心里暗骂。
“其实是你只能变出这一件衣服吧?”
他没有搭理她,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一下。
“诶,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说不定我变出来就是别的样子了。”
“你能不能……”刚搭上他的肩膀,他眼神一凛,她还没来得及缩回手,只感觉脑袋“嗡”的一下,迷糊了一阵,回过神来,已经处在了一处人声鼎沸的闹市。
“靠,有这么强的技能你怎么不早说啊?比起来腾云驾雾什么的真是都弱爆了!”
他挑眉:“你当这是什么?不耗灵力的么?”顿了顿,他接着说,“你那些杂七杂八的话都跟谁学的?改了。”
靠,不带这么霸道欺负人的!她在心里默默将他凌迟了一百八十遍,然后微笑说:“好。”
真是令人讨厌的奴颜婢膝!
汐颜有点受伤地转移目光,一条宽达十来米的街道两侧是古香古色的酒肆茶楼,各式各样的小吃玩意儿,其中来来往往的“人”形态各异,却无一不穿着现代,打扮时髦。
性感高腰皮衣包臀皮裙的猫女、狼头人身西装革履的狼人、白裙飘飘美如画中仙子的神女(应该是吧?)、踩着滑板戴着鸭舌帽的嘻哈少年……
在长街的尽头,数栋摩天大楼傲然悬于于半空中,巨人般冷冷地俯视着大地,高楼上空以中央为圆心至边缘楼的距离为半径笼罩着圣洁白光,令人情不自禁就想要伏下身去膜拜。
只是这一切未免太现代,跟想象中仙气飘飘、处处古装神女的大荒也差了忒多。
汐颜戳戳千铘的胳膊:“你不会是定位失误,把我们送到别的时空了吧?”
他瞥了她一眼,半眯下眼睛,身上的白袍瞬间换为简单的T恤牛仔裤,汐颜低头看看自己,已然是之前的卫衣牛仔裤。
会术法就是好啊,换衣服都这么简单!
这千铘已经走进旁边的面馆,回头看了汐颜一眼:“不饿了?”
吃完一大碗面,汐颜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心想,原来大荒的饮食和凡世也差不多嘛,还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不然她可就完了。吃饱喝足,也该礼貌地和做东的人聊聊天,表达感谢。于是汐颜开口:
“千铘,你五千年没回魔族,他们不会不认得你了吧?”
“不会。”千铘对碗里的面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只吃一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哦。”汐颜绞尽脑汁找话题,“看来魔的记忆力很好。”
“还行。”千铘低低一笑,敢不好么?
“为什么你之前看到我都不惊讶呢?”汐颜试探地问。
“为什么要惊讶?”
“唔,”汐颜没料到他会把问题抛回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难道我不是你这么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大活人吗?”
“哦,是啊。可是,那跟我惊不惊讶有什么关系?还有,”千铘示意她倾身,然后凑到她耳边,“像你是凡人这种话,在大荒还是尽量少说的好,明白?”
他浅浅的呼吸扑到她的脖子上,微痒,汐颜却顾不上害羞,满心都是对刚才疏忽的懊恼。
千铘坐回去,眼里有促狭的笑意,微弯的唇角似浅滩上若隐若现的月牙石:“不过,有我在的时候,你可以随意。”
“说得好像你很厉害的样子。”厉害还被封印了?
“嗯,很厉害。”
“真是不谦虚哪。”
“我们魔一向喜欢实话实说。”
汐颜:……
“千铘,你说你被困在甘渊,是为了等一个人?”
“嗯。”
“那你现在出来不怕等不到她么?”
千铘微微垂眸,不回答。已经等到了。
“吃饱了吗?”
“嗯。”
“走吧。”
“诶,等一下,你有钱吗?”
千铘挑眉。
汐颜扶额。她早该想到,一只在甘渊封印了五千年的魔,身上怎么可能有钱?总不能要人家被封印还带钱进去吧?现在怎么办?溜呗。
她于是小声对千铘说:“我一会儿假装闹着要你出去给我买吃的,你趁机溜出去,然后筹到钱再来救我。”
“不。”千铘默默收回原本已拿在手里的贝币,“一起。”
“哎叫你先走就先走,较什么劲啊。好吧,那我数一二三……”
不等说完,她只觉得有风声划过面颊,回过神来,人已经在了大街上。千铘拉着她继续往前,一下子窜出好几百米外才停下。汐颜大口喘着气,似乎听到面馆那边传来谩骂声。连日来的紧张阴郁竟然就这么散了,只觉得畅快淋漓,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千铘注视着她,眸底似有累积千年的相思。
“还是你厉害!”汐颜笑完,对他竖起大拇指。
千铘别开头,慢慢说:“那是呗。”那语气,就像在说你真是愚蠢竟然现在才发现。
汐颜也不介意,问:“话说这是哪儿啊?回魔界还顺路吗?”
“顺路啊。”他径自向前走去。
汐颜赶紧小跑着追上去:“喂,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