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和尚听不懂佛经,不知道那些个和尚在念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此刻自己心神宁静,宛如新生,他愿意就此一生,一辈子都沉浸在这宁静当中!
直到诵经结束,三不和尚还未回到现实当中,他的耳边,他的脑海中还在回荡着众僧诵经之声,他早已闭上了双眼,他完全的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过了许久,慧然大师轻轻拍了拍三不和尚,而三不和尚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三不和尚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大殿内早已不见了诵经的和尚,而是来来往往的香客,这些个香客怀着各自的目的,或求心灵慰藉、或求一家平安、或求子嗣,也有求问仕途和婚姻的。
三不和尚四周看了看,便站了起来,这一站,三不和尚差点就跌倒了,因为他盘膝而坐的时间太久了,双腿已是麻木了,三不和尚简单的活动了一下双腿,便向慧然大师问道:“慧然大师,三不……”
三不和尚刚欲发问,慧然大师却一摆手,打断了三不和尚并对他说道:“现在这里香客众多,再待一会儿恐怕老衲就难以脱身了,你先随老衲来吧。”
慧然大师说完便走出了大殿,而三不和尚也依言紧跟着慧然大师,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都不说话,也走得很快,没一会儿,慧然大师便领着三不和尚来到了一个幽静的禅房之内,慧然大师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手指着对面的座位,说了声:“坐下说吧。”
三不和尚坐下之后,心中本有话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如此一来,三不和尚倒显得有些拘谨,三不和尚几次张口,却都又闭上了,只得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
慧然大师看着三不和尚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大和尚还是有些可爱的,不说别的,他这不自然的模样还真有点憨态可掬。
“既然你不说,也不问,那么老衲就先问你了,不知这些年来外面的世界如何?江湖又如何?你可否讲给老衲听听?”
三不和尚不明白慧然大师为何会如此问,便回答道:“大师,三不不明白你如此问的意思,三不天资愚钝,有些什么话你还是说明白的好,三不可不会兜圈子。”
慧然大师浅笑道:“老衲问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根本没有其它的意思,老衲自二十七年前进入这少林寺以来,便再也没有踏出过少林寺的范围了,今日在这寺庙门口因为你的到来,老衲还下了台阶,这可是老衲十五年来头一次下台阶,也是第二次,第一次便是送我师兄远行之时。”
三不和尚听后,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说道:“你二十七年没出过这寺庙了?你不会是真的十五年来就连这寺庙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吧?”
慧然大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寺庙对于老衲来说是毕生修行之场所,也是毕生忏悔之地,老衲心中有罪,不敢踏出少林寺半步,这里是很多人的心中圣地,也是众多香客的祈福之地,但是对于老衲来言,这里更像是一座牢笼。”
“牢笼”?三不和尚不敢相信的说道:“既然如此,大师为何又要在这寺庙当中呢?你可是这里的方丈主持,你要走恐怕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吧?而且你的武功还那么高,你为何要把自己困在牢笼里呢?”
慧然大师道:“这与武功的高低无关,是老衲自愿而为之,从老衲决心遁入空门时起,就决定这一辈子不再踏出寺庙一步,只是因为当初投身在了这少林寺中,因此才二十七年未出过此寺庙。”
三不和尚还是不懂,于是继续问道:“二十七年,人生可没有几个二十七年,大师你这二十七年岂不是荒废了?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慧然大师道:“老衲并没有跟自己过不去,这只是一种修行方式而已,修行之所多为牢笼之地,多少高僧一辈子都在苦修,你的师父亦是如此,他把天下当做自己的修行之所,因此游历四方,而老衲以此寺庙为修行之所,因此也未曾踏出半步,你的师父以饿其体肤,尝尽人间百态为修行的过程,而老衲则以清心寡欲、孤独寂寞为修行过程,其实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是过程不同罢了。”
慧然大师看了一眼三不和尚,发现他还是懵懵懂懂,于是对着三不和尚微微一笑后,继续说道:“所谓修行,实为赎罪,有罪之人方才悔悟,悔悟之人方才有决心和毅力去苦修,去向佛祖忏悔自己以前所犯下的罪孽,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是这个道理。”
“俺不懂,按照大师你说的,坏人还更容易成佛了,到最后还是苦了穷苦的老实人了?俺虽然不懂佛经,也听人说过,佛祖说‘众生平等’,这样一来,还有平等之说吗?难不成佛祖也有偏袒?”
慧然大师道:“有善就有恶,有黑就有白,世间万物不论何时皆不可能平等,平等之说只不过是理想而已,根本不可能实现,要是众生真的都平等了,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谁去做厨子?谁去做贼?没了贼,那么官兵又有何存在之理?都平等了,谁又愿意种庄稼,哪个人不想过奢逸的生活?谁又愿意流血流汗?不论哪朝哪代,都是流血流汗的多,贫苦百姓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就是现实的生活。坏人欺辱他人,最后终将有所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好人受人欺辱,也是对其的考验,不论如何,始终向善,始终不向邪恶妥协,尽管日子过的清苦,可还能保持一颗善心,这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俺也是一路游历而来的,这一路上见过不少疾苦之人,有些人是自己活该,而有些人则就是真的可怜了,相反的那些富贵之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们吃的可是百姓辛苦种出来的庄稼,穿的可是妇女所织的衣服,可他们还都看不起老百姓,看不起耕种之人,他们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有些人也是贱骨头,甘愿为他人所奴役,骨子里就认定了自己是奴隶命,说到这里,俺就想问问大师,有命运一说吗?难道人的这一生真的就是注定好的了?”
慧然大师喝了一口茶,然后笑道:“本来是老衲先问的你,哪知还是老衲在回答,一开始老衲只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和江湖,而现在你我却又在空谈。命运之说,自古有之,上至圣贤,下至百姓,无不信任命运轮回之说,身为佛家中人,自然也应该认同这个道理,因为命运轮回乃是佛家信奉之一,老衲在未出家时,根本就不信这些,认为这些说法只是为了愚弄百姓,真正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自己才是命运的主宰者,然而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老衲内心的想法变了,有些事情使之不能不相信命运之说,已经非人力所能为之,曾经老衲也问过自己,莫非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莫非世间真的存有神明?也就是在那时,老衲的内心已经动摇,已经开始质疑,然而当老衲怀着放弃从前、重获新生的念头投身空门后,一段时间过去,老衲又发现命运或许真的不存在,身在佛门,理应更加相信命运才是,只因老衲听得多了,见的多了,每日前来的各个香客都有自己的忧愁、烦恼,他们说与老衲听,是想寻求解答或是指点,他们全都坚定的相信命运之说,可是他们却又全都没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到了现在,老衲相信命运,但却认为命运也仍能被人所掌握,努力的活着是一回事,懒惰又是一回事,选择的对了便很容易,选择的错了便活得很累,说到底,命运确实有之,可人也能左右命运,人之本身便是命运中的一环,而且是最为重要的一环,而命运也是以人为主,因此人才是第一位的。”
三不和尚很努力的听着慧然大师所说的每一个字,听完之后,三不和尚很认真的在心中捉摸了一番,然后说道:“大师,你可把俺给说糊涂了,这命运吗,要么有,要么无,要么是命运操控人,要么是人操控命运,怎么听你的意思是相互影响的?难道这命运不是天注定,也不是人注定?”
慧然大师道:“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相同,每个人的经历也都不相同,何必执着于到底是命运操控人生呢?还是人生操控命运呢?答案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凭借自己感悟出来的,别人告诉你的,只是他的人生答案,并不可能适用于你的人生。”
三不和尚道:“也就是说一个人一个答案了?”
慧然大师道:“正是。”
三不和尚道:“既然是这样,那还要佛祖有何用,都靠着自己去领悟,自己去寻找答案,那佛经的价值又何在?除了佛家,还有道家,难不成这些都没有用吗?反正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去领悟,又为何要去相信这些教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