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入初夏了,阳光暖的刚刚好。
可是她,好冷。
微微垂眸,看着自己胸前那道寒气逼人的白刃,没有什么伤感,相反,却有点想笑,九灵剑啊,最终竟然是你把我和他又连在了一起,不过,这次,一个是执剑之人,一个,却是将死之人。
她看着一朵无名之花在自己胸前迅速绽放,开地那么红,血红。
终于支撑不住了,双腿一软,好像瞬间失了骨头一般瘫倒下来,她闭上眼睛,心想,好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恍惚之间,仍然能感觉到一只有力的臂膀垫在了她的身下,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心中苦笑,却不愿意再睁开眼睛,这个胸膛,她奢求了一世,没想到直到今天这一步,他才愿意施舍给自己。
周围很混乱,好多人都在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她静静听着,哪个是皇兄,哪个是二师兄,哪个是大师兄,哪个是师傅,她都还听的出来,可她就是不要再勉强自己睁开眼睛,所有的亲人们原谅我,不是不想再多看你们一眼,就当这是我最后的任性吧,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
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喊一声呢?他肯定还在介意自己曾经做出的那件蠢事吧!其实,她希望是这样的~
算了,反正从小到大,自己又何曾知道过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只是,自己现在都要一命呜呼了,他,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想对自己说的吗?还有,那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你说啊,我还能听见,你不要以为我已经死了,你说啊……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越来越模糊,可是她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只手臂把自己抱地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竟然还有一些水珠一滴一滴的落在自己脸上,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太冷了,所以那一滴滴落下来的水珠真的好烫,滚烫,是下雨了吧,肯定是下雨了,肯定的……
完了,连知觉都在慢慢减弱,她,要死了。
她的心里好痛,而且她确定不是因为伤口的痛,一直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解脱了,可当自己真的要死了的时候,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前所未有的痛,那滚烫的液体,烫伤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心,她好悔,好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傻!
此刻,她的心里一万点呼喊,不要,我不要死了,我其实真的还有话给他说,还想,再看他一眼……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的任性了,她是真的,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只有一滴绝世泪从眼角顺流而出,这泪珠好烫,跟刚才的水珠一样烫,滚烫……
又到初夏了,后山的花儿,该开了吧!这是她最后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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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是百花争艳的季节,可清月谷的后山上,却清一色只是一种,它们长势甚好,那些花朵很是小巧玲珑,浅粉色的花瓣围了一个圈,一瓣不多,一瓣不少,簇拥着中间的黄色花心,一葶一花,每朵花都静静地绽放在细葶之上,美美地开着,朝着太阳的方向,灿烂无比,微风轻拂,掀起一波粉色的小波浪。
阳光和煦,湛蓝天空,粉色花海,幽静的清月谷,真该配上一对互相依偎在阳光与清风中的金童玉女,可偏偏,却只有一个半醉半醒,衣衫破旧的大叔,他枕着胳膊躺在山坡高处,正眯着眼睛看那些美丽的花儿。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悄悄靠近他,小姑娘看上去十岁左右,乌黑的长发只随意梳成发髻,一袭青色素衣,通身满是绝世的干净气息,不容半点俗世污尘沾染似的。
她稍稍提着裙摆,小脚丫一步一步地,连呼吸的声音都尽量压低着,心里暗喜马上就要成功偷袭了,却没有发现,那人的嘴角微微上翘,好像很愿意任凭这个丫头瞎闹。终于成功抵达,她蹲下身来,在那人的耳边使劲拍了个巴掌,大笑到,“哈哈,师傅,你又没有发现我哦!”满是得意,接着又出溜一下挨着他躺下,顺势也硬挤着枕上他的胳膊。
“师傅,你又醉了!”她翘着头,使劲在师傅身上闻来闻去。
“没有。”师傅轻笑着,伸出手抚着她的头发,也不再说些什么。
自从她记事以来的几年里,师傅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身上一直都是重重的酒味,可跟他说起话来,神志看上去却是清醒的,她一直不知道师傅一天要喝多少酒,只觉得师傅真的很能喝,酒窖中的酒总是都能被师傅喝光,一旦没有了,他就会跑出去找酒,但是师傅没钱,不过也一直让人奇怪,为什么没有人跑到清月谷找师傅讨酒债,但是为了不让师傅跑到外面添乱,师祖在每年谷中葡萄成熟时,都会酿很多酒,酒坛子会放满整个酒窖。
七岁那年,她也偷偷尝过一次,的确非常好喝,却正被去酒窖取酒的师傅发现了,本想跟师傅当个酒友,谈谈初次喝酒的感受,不料师傅竟然莫名其妙动了怒,竟然罚她去后山上找到从东边开始的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花,她自是不干,和师傅不停吵闹,明明师傅喝的多,为什么雪菡要受罚,如果师傅觉得喝酒是坏事,干嘛自己还天天做,最后师傅自觉理亏,便和她达成共识,决定两人一起受罚,她从东边开始找到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花,师傅从南边开始找到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花。
没想到师傅一到后山便直接走到一朵花旁,说他已经找到了,她不信,便从南边开始一朵一朵地数,从清晨一直到黄昏,她才数到,师傅果真没有骗她,怎么可能呢,简直不能自信,第二天,她又从南边开始一朵一朵地仔细数来数去,又是将近一天的时间,还是昨天师傅找到的那朵,只能服气,找到师傅,问道:“师傅,你知道从东边数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花是哪个吗?”
师傅拉着她的小手,起身飞越这片粉色花海,最后在一朵小花那停了下来,师傅蹲下身来,轻抚着那朵小花,说那就是,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又是从东边开始一朵一朵地开始数,师傅果然又是对的。
从那开始,在她小小的脑袋里就又增加了两件让她困扰不已的事,第一,喝酒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是坏事,师祖为什么从来不管嗜酒如命的师傅,如果是好事,师傅为什么让她滴酒不沾,第二,师傅真的能从后山上找到任何一朵具体数字的花吗?
至于最开始的第一件事,也是关于这后山的花的,这些花很美,但是它的习性却有些奇怪,一般的花都是在夏季阳光越好,空气越湿热的时候开的越好,而它们却好像并不喜欢盛夏暴烈的温度,一到六月,就开始萎靡不振起来,然后就会慢慢枯萎,但是师傅对它们真的是情有独钟,每当它们还是花骨朵时,师傅便日日夜夜躺在那后山上,即使天黑了也依旧睁着眼看着那些花儿,除了去取酒,从不离开,她问过师傅后山的花是谁种的,师傅眼里无尽感慨,说是她小师叔,她问师傅真的好爱那些花吗,师傅眼神里的神韵却停滞了,沉思了一下,回答竟是一句不知道,她问小师叔为什么会种这些花,那花叫什么名字,师傅却只是把她揽在怀中,轻抚她的头发,并不回答。
这一问,就是十年,师傅当初没有回答的依然是没有回答,她却锲而不舍,只要抓住合适时机就问个不停,师傅对她一向宠爱有加,除了几年前看到她偷偷喝酒向她发过脾气外,其它时候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脸色,向来都是轻唤一声雪菡,伸手把她搂在怀中,好像她的父亲一般。
她的全名叫路雪菡,随了师傅的姓,关于她的亲生父母,她并没有心思要像其他人一样非要把自己的身世弄个水落石出,只是听师祖说过,她是师傅从谷口的盛开的雪莲花花心中把她抱回来的,不过对于这个传奇身世,她也并不放在心上,自小在清月谷长大,身边有一个整天醉醺醺的师傅,有一个慈祥的师祖,还有一只聪明的大猫唤做肥青,关于父母这个词汇,在她心中并没有概念,反正有人疼不就足够了吗!
再说说这个师傅,师傅本名唤做路奇川,虽然唤他师傅,可是师傅从来不负责教管她,而是闲着没事就跑到这后山上躺着吹风晒太阳,她的师祖便是师傅的师傅,人称阳明老祖,是个非常慈祥的老人家,平日里,师祖也只是让她修习些飞行术的心法,看上去师傅和师祖都并不打算把她培养成旷世女侠,所以她也懒得练功,天天就是吃饱了乐,乐完了睡,高兴的时候练练飞行术,不高兴的时候去后山找师傅的乐子,逗逗肥青,如果实在无聊,就跑到师祖那听师祖念经,听一会儿就能睡着了,而每次睡醒后,她就好像重生了一样,所有烦心的事情都能忘光,就这样日复一日,时光荏苒,她都十岁了,也没有什么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