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是燕秋霜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年,父亲带回来了那个深受重伤,奄奄一息,却无法掩盖其光华的莫善桀,他的伤那样重,他的神色那样隐忍,一点一点地吸引着自己,深陷在他的不同中。
修养的那段时日,三人已是形影不离,不顾自己父亲,三人私自互称师哥师弟师姐,燕秋霜曾以为这样的时日会一直一直下去,没有终点……
那年的的大雪,或许他不记得了,但那一幕却诡异般地印刻在她的心中,多少年挥之不去……
紫端山上,漫天白雪,枝桠束起条条晶莹剔透的冰条,金光普照,将那白雪度上一层柔和光芒,喜的女子不顾身上单薄的衣衫便推门而出,留下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甚是有趣,展开双手,扬起如玉脸儿,感受着那冬日暖阳照在脸上的温暖,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而肩上却突然一沉,微讶地侧头,那人的脸上度上了金光,如瀑黑发轻轻被风挑起,在冰冷的空气中打了个圈,些许凌乱地重新贴回身上,他永远是那样温润如玉,任何时候都无法改变,似乎身边的事物如何斗转星移,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掌控之中一般,但,无可否认,他的光芒还是太盛,就连这冬日的暖阳也无法比拟一二……
他的双眸中有着不赞同,心中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燕秋霜睁着好看之极的剪水秋瞳呆呆地盯着自己。
燕秋霜兀自沉浸在他一张一合的双唇中,直到那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响起,还未来得及反应,肩上便是一沉,身子早已被轻轻拥着,跟随着他的脚步回到温暖的屋子中……
不过是最平凡的相处,燕秋霜却偏偏无法忘记,或许是他温暖的怀抱温暖了她,或许是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分不清他的真心,转眼他进了宫成了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帝王,而身边牵起手的女子却是那位与他素未谋面却门当户对的女子……
这宫门自己是绝不会入的,就算那个自己挚爱的男人,也无法打破。这宫门只怕是一个巨大的金丝笼,进了便再难出来……
只是那之后,燕秋霜才明白,这颗心,再也无法容纳任何人,放下一切,只为他而来,却不知,他早已不是自己所认知的师哥,他的温柔一如既往,却偏偏多了无法抹杀而去的疏离与冷情,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却不动声色,他虽极擅隐忍克制,但燕秋霜又岂会不知,他对自己早已动心,早已有情,但,这个放在心尖上的温柔男人,却与宠爱自己的父亲给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刀,父重伤,回紫端山,识破之际,用尽最大的极限,疯狂追至诏安城,那人,却遥遥相望,身着喜服,拥着美丽的新娘……
远方,那个端庄典雅峨眉粉黛的女子素手被那个男人牵起,即使遥遥远望,也无法掩盖住他眉眼间的柔情……或许,他是真的爱眼前的人吧……那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终究不是自己。
燕秋霜素手交拢张和,宽大的紫砂袖摆好似蝶翼一般翩飞,那漫天的紫花瓣更多夺目地飘散而去,落入凡间,这颗心走不进你,那么就让这一刻永远留在你的心中……
抬眼望去,那举国欢腾之时,那叶府的大门依旧紧闭,听说这位英勇无比助杀摄政王有功,而被封为将军的师弟,拒门不出。
燕秋霜抬眼望向天边飘渺的云朵,姜来,若是你再不出现,怕是我这位冷情的师弟就要做出疯狂的举动了。被这样一个男子爱入骨髓究竟是如何的感受,这辈子自己已无法体验到,但这两个男人是诏安城中自己永远放不下的人,如果这段断了弦的情,无法续起,那么就让自己细细为其搭起。
身处蝶峡谷的姜来,盘腿而坐,自谷底望向那高不可测的谷顶,这几日在帝都的经历一一自眼前而过,短短的数月,竟在心中有了许多的改变,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阿来……”沈云一早便找不到姜来,心念一动便猜到姜来定是来了这蝶峡谷。
姜来侧头,便看到白发苍苍的奶奶拄着权杖,脚步坚定地走向自己,奶奶的眼中有着不被岁月所消弭的睿智与威严,在这刻的俯视中尤为明显。姜来只呆呆地看着渐渐走近的奶奶。她今日一身的华服,妆容精致,但隐隐透出一股与往日的不同。
“奶奶……”姜来偏头微笑道。
“阿来,性子还是这么调皮,身体刚好些便跑到这潮湿阴冷的地方。”沈云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女眼里有着不赞同。
姜来一把扑进沈云的怀中笑道“奶奶。”
沈云嘴中所有的责备在姜来那声软糯的轻唤中都消失殆尽了,反手轻叹一声拍了拍姜来的背道“你这丫头。”话一出口沈云便知自己是又掉进了这孙女的温柔陷阱中,手上动作不减道“阿来,养好身体,做华林小子健健康康的新娘。”
姜来抱着沈云的手一僵,奶奶终究是要说的,姜来离开沈云的怀抱,看着眼前不怒自威的奶奶,直视着她眼中的锐利道“奶奶,你明知道阿来是绝无可能嫁给华林哥的。”
沈云看着眼前眼神决然,渐渐与脑海中姜腾凌烈的模样重叠起来,太像了,他们是猎豹,无论这只猎豹在温柔软香中多久,一旦遇到危险,依然不灭心中的决然,愤然反击,但,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猎豹的性格,这猎豹虽凶猛但极重情……
“阿来,奶奶的话也不想听了,不想嫁给华林小子,难道你想嫁给那满嘴谎言的叶梦谦,一个身世背景都对你隐瞒的人,难道还比的过与你自小亲厚的华林?”
姜来侯间一梗,瞳孔微缩,浅笑出口“奶奶,就算叶大哥对我隐瞒,但也不代表阿来转身就要嫁给华林哥,奶奶你想让阿来留在这古云庄中大可不必用成亲这样的法子。”
沈云一生雷厉风行,无人敢顶嘴一二,自己的儿子也是个风驰电掣之人,在自己的面前不敢有所言语,而这个眼前的孙女,如果说像自己的儿子莫不如说是像极了自己。
“阿来,奶奶给了你时间去这帝都,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繁华贫穷不过一夕之间,而你所放在心上的人,是帝都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如今是帝都的镇国将军,他注定了要为朝廷一生效力,你迟早要卷入是非之中。”
“奶奶,阿来,并未想过要永远离开古云庄,不与华林哥成亲,阿来也会留在这古云庄中。”
沈云转身负手而立,声音飘渺“阿来,你虽对阵法天赋异丙无人可比,但你可知以你当日的功力要想安全走出古云庄是绝无可能的,若不是华林小子为你受了最后一击,你早就命丧当场,华林小子不顾内伤,怕你在帝都出事,顾不得养伤便赶往帝都,阿来,我们姜家世代忠良,切不可做了忘恩负义之徒。”
姜来眉间一皱,那池华林手上是必定的,但自奶奶的口中说出,却似乎有所蹊跷,望着奶奶的背影道“华林哥的伤如今可是医好了”
沈云仿若未闻,仰望着这深不可测的幽谷,那一束白光中始终有着美妙无比的蝴蝶翩翩起舞。
姜来收敛心神,望着奶奶兀自抬起脚步,往谷外走去。悠悠的声响好似擂鼓般敲在心头。
“至此一生无法痊愈,他的修为内力只怕无法再有所精进……”池华林或许并不在意这习武之事,但,姜来不同,她的血液里流淌着猎豹的杀伐与勇猛,对武学成痴,亲手毁了一个人的修为可能,对于极重情的姜来来说,是一辈子的沉重,阿来,莫怪奶奶,你是奶奶最想保护,最不想算计的人,但,奶奶此刻无从选择。
良善,往往成为他人利用的利器,贯穿自我。就算有一日明白,也无法改变这种自我的谴责。
姜来呆呆地望着奶奶越走越远的身影,一生无法痊愈,因为自己而延误了治病的最佳时机,心头的沉重压的姜来喘不过气来,因为自己而毁了一个人一辈子的可能……
这幽谷深谭之中,倒映出自己孤独而立的身影。落叶飘散,吹乱谭水,却无法消散而去奶奶给自己带来的震惊。
脚步迟疑,却始终来到了池华林的门前,彷徨不知该如何动作,盯着那紧闭的房门,池华林你当真是傻啊。
门内突闻一声极力抑制的喊声,姜来心下一惊,顾不得一切,将门用力推开。这声声响,惊得三人俱是一阵,入目便是地上猩红的血渍,姜来心头一跳,果不其然池华林的嘴角挂着猩红的血渍,面色惨白,身子软弱地靠在池二叔的怀中。
“阿来,你怎么过来了”池华林挣扎着便要离开父亲的怀抱。池二叔轻叹一口气,便出门,反手将门关上,自己这个傻儿子,真是要看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