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的店铺来了一名特殊的客人。
左林有些忌惮，恭恭敬敬地端茶上前。
段老头接过茶杯，轻啧了几口之后便将茶杯放下，首先开口问道：“这几日在这里是否舒服？”
“回段老前辈，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的地方，相反，尤里大叔待我不错。”
“尤里做事，我当然放心，只是听闻刺杀右家家主的那名小贼也在这里，我才前来察看一下。”
“那便让我叫甘咏出来？”左林眼神不时往门外飘，他知道门后面藏着三个偷听老鼠，有点担心段老头若是发现会有发火的迹象，毕竟这是博恩商业街最大头目，是这里实力最强的人，连砂石帮帮主路德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他们这几个小屁孩确实连给段老头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好在段老头没有在意那些事，神情看上去十分放松，这才让左林没有那么紧张。
“不用了，那小贼要在你这里呆着就让他在这里呆着吧。”段老头没有再提起关于甘咏的话题，转而说道：“我之所以过来，一是为了让你客卿的身份更加稳固，而且具有说服力，你得为博恩商业街做点什么，这样才能塞住别人的嘴巴，让他们觉得他们交纳的年费有上一点用处。”
“我能做什么？”
“本职就行。”
左林想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博恩商业街没有锁匠？”
“你们家那总管早在几个月前把艾茅斯都城的所有锁匠收编回去了，原本左家所拥有的据点现在也不开门，估计就是在等右家前来接手。”
“可地契在我手上，他们怎么可能会接手？”
“如果那个地契有用你觉得我会还给你吗？”段老头嗤笑了几声，说道：“我们暗中察觉到右家已经和城主府有所勾搭，如果没有判断错误，他们是想要去走合法途径来获得那些左家的地皮。”
“只要断定你死了，左家的土地就会因为缺少继承人而变为闲置状态，按照帝国的法律城主府拥有收回这些土地的权力，即使是再转卖给他人也是合理的，因为这里本来就是艾茅斯都城的土地，都城是属于城主府的。”
“这么说的话……难不成我……”
“没错。”段老头叹了口气，沉重地说道：“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们已经把你判定为死人了，就算你出现他们也会以各种理由反驳，总而言之只要证明你是盗版的就对了。”
左林沉默了。
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不是你自己所拥有的事物被人夺取，而是连生死都没有办法自己主宰。
尤其是这种自己明明还活着却还要被人说成是死的情况，最难将息。
左林摇了摇头，拱手说道：“谢前辈来与我说这些话，我想我会知道怎么做了。”
“你不会知道怎么做的。”段老头笑了笑，将那深邃的目光望在了左林那尚有些痛苦的眼神中，说道：“因为连我都不知道你该怎么做。”
“难道在这里做锁匠不好吗？”左林颤抖着手，不再敢用双眼去望向段老头那深邃的眼神。
“那你会在这里无名地做一辈子锁匠吗？不会。”段老头哈哈地笑道，站起身来，说道：“你自己都知道你有很多东西要做，可目前你不知道该做什么罢了。”
“锁匠你要做，因为你寄人篱下。夺回左家你也要做，因为这是你的责任。”
“段老前辈今日来只是为了和我说明这些理由吗？”左林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问道。
“自然不是，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段老头顿了顿，问道：“我想知道你爷爷葬在哪里？”
“如果是墓地的话……我不知道。”左林有些惊讶段老头居然想要问这些问题，继续说道：“爷爷不想我去拜祭所以死前托了刘昂然那个叛徒张罗墓地，我实际上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段老头皱了皱眉，对于左林的答案他有许许多多的想法。
你这家伙，即使死也不想和我们这些老朋友见一下吗……
……
纹动机在崎岖的道路缓缓前行，有些颠簸的路段让开车的右家下人十分苦恼，一方面是这样难走的山路容易发生意外，另一方面还是担心主子发起火来会骂人。
大概他是一名刚刚入职的右家仆人，若有经验的仆人会知道自己服侍的主人容忍的底线在哪里，例如车厢内的那位大小姐就绝对不会骂人。
这世界上绝对不会有比大小姐更加温柔体贴的贵族了。
“你这样的路况也还能玩机械？”
车厢内一位白衣霓裙的妇人有些无奈，苦笑地望着坐在面前小床上的右莉。
纹动机内的空间不小，尤其是右家所使用的纹动机，车内的空间放眼首都那些都能算的上大型，内部空间足够让贵族们放上张小床用于休息，像右家这种财大气粗的家族，基本上都是标配这种适宜长时间行驶的纹动机。
“妈妈说过，手稳的技师该在任何环境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右莉笑道，把玩机械组件的手始终没有停下。
聂姨饶有兴趣地看着在床上把玩组件的右莉，越来越觉得那一个少女变得更加像那一个叉腰大笑的女子。
“你一定发现了什么吧？”聂姨问道，她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在那库卡山谷的时候，右莉进入了推写状态之后那明朗的笑容，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历史的自信在那谷底慢慢荡漾，那神情和组装完机械的茉莉一模一样。
“我能选择不说吗？”右莉笑道，眼神没有从那手中的组件离开。
“当然可以，我也不过只是你的一个随从罢了。”聂姨摊了摊手以表示自己的从容。
“聂姨这么德高望重的前辈怎么能够是我的随从啊。”右莉她终于把眼神放了回来，那明亮的眼睛像是宝石一般发着光芒，说道：“聂姨算我求你了，别把这些事告诉我哥哥或者父亲，我想自己研究一下。”
聂姨招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捏了捏她那可爱的鼻子说道：“你啊，就学会了你母亲的撒娇和机械，每次都这样耍赖皮，你说让我帮你瞒着家里人的事情有多少了？”
“可瞒归瞒，事情的背后往往都是我优秀处理之后的结果，一没酿成大祸，二也没有造成太多的过失，相反还做得很好呢。”她笑眯眯地露出了贝齿，颇有几分得意自满的神色。
聂姨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就你这岁数来说，很多事你确实做得很好，而且比大人处理的还要好，但切勿骄傲自满，否则某一天你会栽在谁的手上。”
“是，聂姨。”右莉重重地点头道。
“那么，你能否将你想要瞒着你哥哥你父亲的事告诉聂姨呢？”
右莉皱了皱小鼻子，显然不怎么乐意的样子。不过只是思考了半会她便做出了决定，宛如宝石般的眼睛笑眯眯地盯着聂姨，说道：“聂姨，我差不多也该得到母亲留下的第四份礼物了吧？”
聂姨又陷入了苦笑当中，暗中拿这小妮子没有办法。说道：“回去便交给你，你啊学狡猾了，敢算计上了你聂姨了。”
“这怎么能够算得上是算计呢，我只是提醒一下聂姨你而已。”右莉放下手中的组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向外面，她们已然快要回到艾茅斯都城，道路上的行人已经变得多了起来。
“左家家主没有死。”
聂姨皱了皱眉，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和我说不要告诉你的父亲？”
“他死了亦或者没有死又能做到什么事情呢？”右莉用手托着下巴，自信的微笑从她的脸颊上漫开。
“缺陷之人，无能之人，能够集齐两者的人如果能够还有什么作为，那我绝对要嫁给他了。”右莉笑的特别开心。
“女孩子家这种话还是少说好。”
“知道了知道了。”右莉无趣地摆了摆手，显然没有很在意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左家家主是怎么能够从库卡山谷当中活下来的，但他活着是无需置疑，那一个小小山村的人也证实了这一件事不是吗？”
聂姨点了点头。就在右莉推写结束之后，她沿着谷底的道路前进，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到达了距离谷口不远的一家小山村。右莉让下人伪装了一下，佯装成前来寻找少爷的队伍，用于打消村民的戒心，结果不出所料，一两个月前确实有一个残疾的少年落脚于这个小山村，后来跟随着艾茅斯都城的一名铁匠回归到艾茅斯都城当中。
给了点钱打赏那山村的村民之后，右莉终于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一路上她的笑容都没曾消去，明亮迷人。
右莉说出了最后的推测，说道：“那铁匠是博恩商业街的人，而那左家家主估计也在博恩商业街当中。”
“既然你已经推算到了这种地步也依旧不愿意和父亲说吗？”聂姨有些不安宁，她隐约察觉到了右莉想要做什么举动了。
“不需要，我不能打草惊蛇。和父亲说的话，父亲会因为玉玺和左家家主的事而急躁，那么右家和博恩商业街的战争会提前开战，这对于尚未站稳的右家来说并不是好事。”右莉将头伸出窗外，望着城外那雄伟的城门微笑，风吹散了她的秀发，极美的面容惹得路人们都忘了赶路，纷纷失神地望着那纹动机上的少女。
“所以你打算？”
“我自己一个人去博恩商业街。”右莉露出了洁白的贝齿，自信地笑道：“我一定要观摩到左中元的真迹，这样才不会负了母亲的遗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