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大少爷到了。”常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定安侯放下手中的书籍,闭上了眼睛,靠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左手微微摩擦右手拇指上套着的墨玉扳指。
希望,让这个人回来,对侯府是福不是祸。
常怔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微微侧目看跟在身后的人,云淡风轻,脸上似有似无的微笑让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身后的人,是常怔按着老爷的吩咐从即墨山上请回来的。
在常怔以为书房里不会有声音的时候,定安侯厚重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略略带着几丝咳嗽的声音,“咳咳,进来吧。”
“是。”常怔应了一声,推开门朝着身后的人邀请。
那人毫不在意,没有行动,像是没听见声音一般,静静地伫立着,嘴角的笑意丝毫没有淡去。
微风吹起那人的衣角,头上的发带也随风飞舞,卷起丝丝乌发。
“大少爷。”常怔鼓足勇气喊了几声。
那人微微侧目,常怔咽了口口水,迟疑道:“少爷,侯爷有请。”左手朝屋里一请。
收回目光,那人才似乎听到了声音,抬起脚步,朝开着门的屋子走去。
定安侯靠在太师椅上,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以青蓝白紫黑绿六色为区分的紫漆木盒,笔墨纸砚样样俱全,湖州毛笔挂在笔架上,金丝缠的墨砚也没开始磨,烫金的纸张被青玉的镇纸压着,书案上的东西基本都没动,只有之前被定安侯扔在书案上的书还翻着。
常怔看着那人进了门,伸手就关了门,站在门口,侧目看了一下,便尽忠职守守着屋子。
那人一进书房,也不在乎屋里坐着什么人,没有朝定安侯行礼,或者说他就没有在意过定安侯是谁,立了一会儿,寻着屋子里一个空着的椅子就坐下。
屋子里没出声音,空气里飘着微微的檀香,两人都不说话。
定安侯最先沉不住气,“清儿。”
“侯爷有何吩咐?”清清冷冷,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相顾无言,然而却只有定安侯尴尬自处,无奈道:“我是你父亲。”
“呵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人笑了笑,“若是侯爷寻清前来,所为不过家事,那清先行告辞了。”
眼前的这个孩子,不过弱冠之年,风华绝代,师出即墨山,才情绝艳,经世之才,作为家主,他不曾后悔自己为家族所做的一切,作为父亲,他已经失职,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资格了。
“三月初三是万寿节,举国欢庆,万邦来朝,到时你与我前去赴宴,文举之试你已迟了,作为这付家家主以及这定安侯爵位的继承人,你必须在宴会上崭露头角。”
那人一听,又笑了,“清不姓付,自然没道理接下侯爷交托的重任。”言罢,一甩长袍,就想要离开这个令他作呕的地方。
“你派人将你母亲送去玉阴。”一句话让欲走得的人停下了脚步。
那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抿,“侯爷可知道,清虽为平民百姓,可清的脾气,侯爷也不一定能禁得住。”
“你守得住付家,付家自然守得住你母亲。”定安侯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卑鄙的不过是用一个孩子的母亲去胁迫一个孩子,为了定安侯府的长盛不衰,他必须这么做。
“那就等到三月三再说吧。”抬脚,便打开了门。
门口的常怔楞了一下,对着那人行了个礼,“少爷。”
那人也不理,背着手,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袭白衣,也不系上腰带,任凭衣物松松垮垮地耷拉着,露出性感的锁骨,以及白皙修长的脖颈。
“这天可不能下雨啊。”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扬长而去。
定安侯一听,便知道他这是妥协了,本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拘束他,神仙无情无欲,可人不是神仙,然而人终究是有弱点的。
宣王府,萧景玉的碧落阁。
方链和萧景玉两人在屋外坐了整夜,就看着热水端进去变凉,然后又换热水,但也因此,两人也知道沐云是有办法的。
方链挨着廊下的柱子,头靠在柱子上,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大半,启明星已经基本在东方渐明的天空中消失了,萧景玉拿着茶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想着如何隐瞒沐云的女儿之身,不是信不过方链,只是沐云的真实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碰~”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方链被一下子震醒了,差点摔了下来。
沐云着急地从里面跑出来,身上的衣衫还穿得有些凌乱,黑色的锦袍上褶皱一处比一处多,头上的发髻也是着急乱扎的,此刻也有些歪歪扭扭的。
“糟了糟了。”沐云嘴里念叨着。
方链一听,还没清醒的头脑如同一盆凉水泼上脸,瞬间意识清醒了许多,上前就拦住沐云,“沐云,什么糟了?怎么就糟了?是不是清婉出事了?”
“清婉没事,毒全解了。现在让她好好休息,记得多吃一些温中散寒的东西。”沐云赶紧掰开方链的手,一使巧力,从屋顶就飞檐走壁。
方链一看人一溜烟儿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睛瞪得老大,“景玉,小云朵不会昨天就这么来的吧?”
萧景玉嘴角一扯,“应该是的。”之后又稍稍摇了摇头。
“我说你家的护卫昨天就没发现?”方链回头就唠叨萧景玉,“这也太不安全了,更何况人还抱着清婉呢!你呢?木头,你也没发现?”说着朝不远处站着的漠又问去。
只见那个安静得几乎能被人漠视的漠,眉头皱的极紧,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嗯。”
这下方链更为傻眼了,自己和漠比试比试都还能不相上下,而漠在江湖上的排名也是能挤进前十的,可是连平时机警的漠都察觉不到沐云的存在,那沐云小小年纪的修为有多深是可以想象的。
沐云着急地回到之前救清婉的那条街,盲目地在街上寻找着什么。
大清早的都城都还是静谧一片,街上行人也不过三三两两,都是些忙活着早上要卖早点的摊主,完全不见昨晚的热闹景象,沐云微微有些失落。
摸着腰间半面桃花的面具,沐云沿着昨晚的记忆走,走回了那个酒馆,酒馆现在还没开门,旁边杆上大大的酒旗随着早风飘扬。
酒馆旁边,有着一棵看上去历史极为悠久的老槐树,需要四五个人才能合围过来,树上挂着许多百姓祈福用的红布条,树下被人们用石头砌了个花坛模样,上面还扔有百姓祈福用的铜钱。
沐云摸出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合十掌心,眼眸微闭,遮住了那双黑亮的眸子,睫毛微微颤抖着。
老槐树,我想问问你,一面之缘,一念之间,半面桃花究竟还能能否再见?
微风起,将沐云扎得不紧的发带吹走了,一席长发随风飘扬,凌乱的乌丝轻抚着沐云的脸庞,睁开双眼,沐云双手将掌心的铜板往出一抛。
腰间的半面桃花面具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动作的原因掉到了地上。
沐云听到响声,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楞了一会儿,随即弯腰,伸手将半面桃花捡了起来,双手捧着,右手手腕上一条鲜红的手链露了出来,和半面桃花一样都是那个老婆婆送的,沐云左手微微轻抚了下。
相信姑娘的有缘人,就在灯火阑珊之处,等着姑娘前去追寻。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一个画面,他的面上带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庞,正是半面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