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一阵一阵的凉风,温度也一寸一寸地过渡。夏天似一个撒手人寰的老人,遗留了大片炽热。掺杂着青春,这炽热被深秋的落叶层层覆盖,溃烂得所剩无几。
语文课代表顾小言把期中考试的卷子发到季延延的手里。季延延用手捂住分数,闭着眼睛,在心里倒数。
三,二,一!
“哇,季延延你才89分啊。”随着季延延睁开眼睛,梁垣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开来。
“嘘!!”季延延一巴掌拍到梁垣嘴上,眼睛瞥向江木喃的方向:“死呆鹅,你小声点要死啊!”
梁垣甩甩头发:“什么呆鹅?我可是上天入地第一英雄美少女。”她低头凑近季延延的耳朵,“欸,上次那道分数应用题你不会做被老赵训了吧?姐姐我可是连课都没听,照样做得全对。”
季延延脸上闪过一丝晦色,仍做淡然:“嗯,所以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梁垣翻了翻眼,然后颇为惋惜地摇摇头:“唉,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嘴皮子那么利索怎么语文还那么差呢?”
“89分哪里差?”季延延一脸凶神恶煞。
“和你上一次的成绩比起来差了不少。”梁垣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说的只是语文成绩,别想太多。”
季延延把卷子叠好,侧过头没去看她:“考得的确不好,居然只甩了你十几分。”
“欸?季延延你别过分啊……”梁垣转过脸刚要反击,却看到季延延已经一脸猥琐地趴上江木喃的桌子了。
就像一只纯种的白色哈士奇。梁垣给一副狗腿子模样的季延延做了个比喻,并且默默地给自己打了满分。
“哎,你语文多少分?”尽管刚刚被梁垣小小地打击了一下,季延延对自己的分数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她并不是想要打击江木喃,她只是想证明,她其实没有那么差劲。
也算是为了挽回上一次在数学课上丢尽的脸皮。
江木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脸上倏然浮起一层有些怪异的神色。然后他把白色的语文试卷从抽屉里拿出来,缓缓展开。
97分。
季延延不吭声了。
“真……厉害。”
“你多少?”波澜不惊的语气,却颇有几分懒得问的意思。
“她89。”梁垣唱戏一样的从旁边插了一句。
季延延凉凉地斜一眼梁垣。却听见江木喃的声音在头顶上方浅浅地响起:
“我就知道。”
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他就知道。
季延延突然有些滑稽地想,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应该带有特效。比如身后描着阴影,头上顶着一片孤单的乌云。躲在角落里,力不从心地遮挡着路人的鄙夷。
就像一个跳梁的小丑,自以为很了不起地洋洋得意,实则早已被人冷冷地瞧在眼底。看笑话一般,看着她拿出一点点可怜的成绩,在他面前妄图沾沾自喜。
但她没有那个意思啊。
原来她在他心里一直都那么差劲。这与那一次数学课上的训斥没有任何关系。
她一直就是一只栖息在腐朽老树上的麻雀,纵使心中有腾飞天际的梦想,也不过平庸无为。
所以啊,他说,他就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天的痕迹已经淡得看不清了。随着一场接一场的凉雨和汹涌而至的冷空气,人们在初夏积蓄起来的激情,早已被渐渐侵入的寒气浸泡得没有什么温度了。
女生开始穿起花枝招展的大衣,男生开始穿上花里胡哨的皮夹克满走廊乱跑。
就像巡回演出的马戏团。
季延延和梁垣常常在下课的时候,对着走廊外路过的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女帅哥评头论足。这常常会引起埋头整理笔记的三好学生江木喃一声轻蔑地嗤笑。
“嘿,季延延,你看那人把皮大衣穿反了。”梁垣拽了拽季延延的马尾辫。
“哪儿呢?”季延延一巴掌拍掉梁垣的猪蹄。
“你看啊,”梁垣用小短手费力地指着,“羊毛都露出来了。”
“噗……那是反穿羊皮大衣,时尚啊。”季延延拍拍梁垣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那个穿反衣服的男生,眼睛里满是兴致盎然。
“时尚你个大脚丫子,明天你穿给我看看?”
“好啊,你买给我我就……”“穿”字还没说完整,只发了一个ch的单音节,季延延忽然顿住了。
因为那个方才被她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男生突然转过了头,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很小的一个人,因为怕冷的缘故,他整个人都紧紧地缩在缀满羊毛的大衣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大大的眼睛里拢着一层雾。看上去就像……
就像是一张脸从羊屁股里突兀地探了出来。
季延延有点想笑,但是她严肃地绷住了脸。门外这个小男生看起来脸生,好像不是这个年级的。
季延延正纳罕着,却看见小男生突然移开了视线,看向季延延身后的班级布告栏。
布告栏上面张贴的是不久前期中考试的名次。
原来是来打探敌情的吗?季延延松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突然瞥到江木喃一脸淡漠的表情,于是对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有些羞耻。于是她义愤填膺地拍拍没缓过来的梁垣,颇装模作样地大声说道:“哎,以后别再议论人家的穿着了,听见没有?”
眼睛迅速地瞥一眼斜后方的少年,却依旧收获一袭淡漠。江木喃依旧凉着脸,似乎并没有听见季延延刻意说给他听的那一番假正义。
梁垣打了个沉重的哈欠,用注视病人的眼光和蔼地看了季延延一眼:“我睡一会,上课喊我。”
节奏欢快愉悦的上课铃声刹那间从广播里悠然地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