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走廊里熙攘的人群,季延延将目光停在不远处光洁的枝桠上。
今年的秋天,似乎沉淀得格外醇厚。
同桌梁垣一如既往地拉着周围的人东扯西扯,季延延偏着头,有些温和地看着她。
她依然和梁垣做同桌,好朋友依然是许路琳,江木喃依然坐在他的斜后方。
你看,时间似乎改变了一切,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变。
梁垣被季延延鬼畜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不禁大声怪叫:“喂,季延延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啊?”
季延延把桌子上散乱的水笔罗起来,乜着眼瞧她一眼:“神经病……话说你们在聊什么东西?”
“我说我表哥长得特别帅,她们不信。”梁垣摆出一副极委屈的模样,用手指着方才跟她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女生。
季延延将笔放进白色笔袋,波澜不惊地道:“这绝对是真的,我可以作证。”然后她一巴掌推开热泪盈眶扑上来的梁垣,补了一句:“因为她表哥跟她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季延延你去死吧——”
你看,什么都没有变。
深秋,枯黄的落叶铺了一路。踩在脚下可以听到“嘶嘶”的脆响。
落光叶子的梧桐下,季延延和许路琳并肩而行。
时光仿佛倒流到很久之前,7岁的季延延和7岁的许路琳扎着土气的麻花辫,形影不离。
然后所有的人都说:“哇,你们俩个关系好好哦。”
那时候,季延延的名字永远和许路琳连在一起。
我们会永远做好朋友吗?会吧。
季延延抬起头,梧桐树光秃的黑色枝桠戳穿了整个湛蓝色的苍穹。
时间就这样停止吧,她想。
10月28日。星期五。
看起来格外平静的一天。
季延延和以往一样跟许路琳说早上好、中午好,和往常一样放学后拉着许路琳一起回家。
黄昏的颜色泅渡了整片天空,像血一样透过教室的窗,洒满一地。
“延延你看,我收到了一封信。”她来找她一起回家,她开心地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封信。
“嗯?情书吗?”季延延和以往一样开着玩笑。
“哟,居然被你猜中了。”许路琳的脸上闪过一抹少有的嫣红。
“哦,走吧。”季延延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许路琳成绩好相貌也不差,有人喜欢她并不奇怪。
“你不看看吗?”许路琳的声音里竟然有几分小小的期待。
“好啊。”季延延兴致盎然。
白色的信纸在许路琳白皙的手中缓缓展开,朴素的颜色像是包裹了一整个秋天。朴素的信纸,朴素的字体,朴素的心意。
朴素得那么熟悉。
字句间写满的都是浓郁的喜欢与思慕。没有华丽的辞藻和虚伪的修饰,很简单直接的告白。
这是那个年代里独有的,最简单最坚定的喜欢。
原来他也会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吗?季延延静静地看着署名处那个她刻在心中很多年的名字,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声音。
恍若一场寒冬里离死亡最近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了所有的季节。
她突然想起那天她不小心一脚踏进水坑里时溅起来的泥水,他略带关怀地递过来的纸巾,原来不是递给她的。
为什么那时候她还可以蠢到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曾经在门卫室旁对她笑得一脸无害的江木喃,那个在她被训斥得可怜兮兮时帮她捡起水笔的江木喃,那个她喜欢了那么多个秋天却依旧遥不可及的江木喃。
在白色的信纸缓缓展开的那一瞬间,无数个江木喃拉着无数个季延延的手,在那一刻一起崩坏离析,赴往盛大的死亡盛宴。
彼岸,她看见7岁的季延延笑得那么凄哀。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暗恋,以她的喜欢开始,以他的喜欢终结。
身边的许路琳正神采飞扬地说着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
原来最深的伤害往往都源于最真的信任。
然而她又能说什么呢?这件事原本谁都没有错,她喜欢江木喃和许路琳无关,正如江木喃喜欢许路琳和她毫无关系一般。
那心口窒息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她是杉菜,他是道明寺。然而道明寺不会喜欢杉菜,就像王子其实不会喜欢上灰姑娘一样。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在漂亮又聪明的许路琳散发的光芒里,季延延卑微得如同一只饥寒交迫的丑小鸭。卑微的季延延永远配不上高高在上的江木喃。
突然很疲倦了。
“走吧,天色已经很暗了。”拎起书包,季延延笑着等许路琳收好那封信。
“我真没想到江木喃会喜欢我欸!”女孩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许路琳似乎早就忘记了,她们之间的那个关于江木喃的秘密。
失忆了。大家全都失忆了,这样多好。
这样就不会再有什么令人窒息的事情去撕破这片伪装的宁静了。所有人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所有人都可以过得很愉快。
季延延抬头望向窗外,有南飞的候鸟划伤了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