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锦衣
苏清风一路跟随马柳三来到悦来驿馆的后堂院子里。一位白发霜鬓的老人缓缓打着太极，双眼紧闭，一身练功服无风自动，似有内力鼓荡。
马柳三示意苏清风不要开口，不要妄动。
两人静静地站在走廊一侧，看着那老人打完一套太极。
“柳三？”老人摆摆手，端起茶壶小口抿着，“你怎么过来了？”
“大人，属下今日在门口遇到了暗三代的牌子。”马柳三长话短说，“就在这位小兄弟手上，属下无法定夺，请大人示下。”
“哦？暗三代的牌子不是早就被收回了吗？怎么还有流落在外的？”老人浑浊的双眼似乎有了一丝亮光，“这事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马柳三恭敬地退出门外。
“小兄弟随我来。”老人仔细打量了苏清风几眼，忽而笑道，“我知道是哪位暗三代了，小兄弟可称我为师伯。”
“啊？”苏清风一愣神，就这么看看就能看出来？端的是厉害。
“啊什么啊，随我来罢。”老人带头走入屋子中，脚步稳健，听其语气似乎是有些小开心。
若是马柳三还未走，马柳三定会吃惊不已，平日里难得一笑的，时常板着脸的，严肃严厉的大人居然也会有如此温和的时候？
在屋子里坐定，美婢端来一杯清茶，放在苏清风左手边的桌子上，缓缓退下。苏清风看着美婢似乎是没有给小琳添茶的意思，不由开口道“等会儿，再端杯茶来。”
美婢一愣，转头看向坐在主座的那位。
“去端杯来吧。”老人开口，示意美婢快去端茶。
“还不知后生名字？我那老友现在可还好？后生来我这是做什么？”那老人一开口便是三个问题接踵而来。
“余，苏清风，暂无字。老人家说的老友是王爷爷吗？他现在好着呢。”苏清风楞了一会儿后，才回答。苏清风还以为那老人会等自己开口说明来历，却是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直接了当。
“至于我为何来此，老人家不是早就明白吗？”苏清风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等着那老人回话“到是还不知老人家名讳，若是一直叫着老人家老人家的，却让我凭得了长幼无序的称号。”
这时候，美婢又将茶端来，那老人细细打量了美婢略有颤抖的手，见美婢将茶轻轻放在小琳边上，不发一言。
苏清风是盯着美婢的，不仅是因为主座上的老人家一直看着，更因为她端茶给的是小琳。美婢的手为什么会颤抖，苏清风不知道，但苏清风唯一知道的就是那茶不能喝。
“后生可称我为无锋老人，啧啧，若是那老不休王神棍都可以让你称为王爷爷，不如你也叫我无锋爷爷好了。”无锋老人打量了会儿那端茶的美婢，见其远去，才开口说道。
“那后生可就称您为无锋爷爷了。”苏清风绕过小琳的手，将自己与小琳的茶杯换了。
小琳脸一红，不知所以然，只当是苏清风任性妄为，轻轻道了声“清风哥哥”，便不再言语。
“清风？倒是一个好名字。”无锋老人手一托，指着小琳道，“这位是？”
“余之妹，东方琳。”
苏清风将刚和小琳换的茶挑出里边的茶叶，一根银针插如其中。
“哦？这是那老神棍的银针？”无锋老人注意到苏清风的手法，眉毛一抖，问道。
“嗯啊，无锋爷爷知道这是什么茶叶吗？”银针尖头渐变成黑色，苏清风将其插入梨花木桌中，桌子上以银针为中心，肉眼可见的腐斑向外扩散。
“这茶叶是去年的龙井，浸了今年早春的露雪，以及泡在我锦衣卫独有的招牌毒粉中三天三夜。”无锋老人说道。
“重则吐血身亡，轻则武功尽废？”苏清风把银针拔出，看了看银针，已无尖头的模样了。于是道，“无锋爷爷可是要赔我一套这样的银针了。”
“好说好说，妄得清风一声爷爷，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无锋老人似有所指，“现在清风随我来你要去的地方吧。其余事在这件事前都可以放下而待后论。”
“嗯。。。”苏清风应了一声。
小琳乖乖的将手放入苏清风手中，不发一言。这条长廊蜿蜿蜒蜒，难以看到其尽头。不知名的恐怖向她袭来，但手中能触及到的温暖却让她平静下来。她知道，她永远知道，苏清风是会站在她身前挡住一切的人，就如坐在厅堂时，缓缓挑出有毒的茶叶。那优雅，从容，最是心折。
走过长廊，天色愈发阴郁。苏清风躁动的心魔仿佛要透过双眼，挣扎而出。带在前方的无锋老人感觉到似有似无的杀气逐渐氤氲成道家的“两仪阵”，心中对苏清风更是多了几分欣慰。
那已经不仅是长辈对后辈的欣赏了，更多的，似乎是看到子孙辈“长成”的欣慰？无锋老人未曾告诉苏清风，他，也姓苏，苏家的一把无锋剑，隐藏在锦衣卫里的无锋剑。
苏清风愈发控制不住躁动的内心了，灵台一丝清明死死硬撑着。“为什么会有心魔？会有心魔？”苏清风内心反问。
“因为你知道太多了！”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又似乎是在耳边低语。
“嗯？！”苏清风陡然间像是看见了白衣胜雪的男子立于山巅。
“这次的传承者倒也又几分本事，竟能在三月内入门了我的剑意，六月内初悟，九月精通。”那人自言自语，忽而笑道，“领悟了竟是不会用？你还是第一个。”
“所以我就入了魔？”苏清风皱着眉，仰头问道，“请前辈明示，我该当如何。”
眼前的男子，若所料不差，便是自己的剑术“老师”剑神谢晓峰了。面容不老，一头银发格外添了气质。腰间的剑不算是太长，却也不短，比之寻常的精钢剑，它多了华丽的鞘。鞘若是华丽了，剑自然也就名贵了起来。但它比之名贵的剑，却又多了好多意义，譬如它是谢晓峰的剑，剑神的剑。它说，它叫阿吉，一把生之剑。
“相比于前辈，你还是叫我师傅好些。”他说道，“你并不需要如何做，释放它，了解它，控制他，最后驾驭它。”
“不可抑制吗？”苏清风担忧地问道。
“你可听过古时的练气士？他们分两类，一类为修气者，一类为修力者。修气或修力殊途同归，但不同的是，修气者花费百年便可自然进入炼虚之境，而修力者，需要杀戮。”那人说道，“我们的内功源自修气者，我们的剑则是修力者递来的。”
“用剑的人，便是那修力者。”他顿了顿，接着说，“武者呼吸天地灵气，在内周天构成循环，若是修力者修炼了修气者的内功，那可是不伦不类，蛇鼠两端，走不到最高的破碎之境。”
说罢，那人伸出一根手指，在苏清风眼前一划。
“这就是师父你为什么要废我内功的理由？”苏清风嘴角一抽。
“你好生感悟，等学会借用天地灵气，而不是抢夺天地灵气的时候，你就发现丹田不只是存储内力那么简单了。”那人挥挥手，苏清风眼前画面破碎开来，又回到现实中。
苏清风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仿佛是“剑随心，心可无敌，剑亦无敌。心魔不外乎内心诉求，若是内心欲望都得不到满足，那这剑客还是剑客吗？”
想到此，心魔果真褪去了几分。周身微弱的杀气逐渐退散。
只是可惜了那一身可与先天媲美的内力。苏清风无不叹息道。但若细看下，苏清风眉间竟有几分欢喜的神色。“师父”在废去内力的同时，也将上丹田丶中丹田打开。这等于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水到渠成地“修成正果”。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走过长廊后，是豁然开朗的院落。院落明净，棱角分明的檐角上立着琉璃蛟。由于此时仍在上午，那细细的阳光落在檐角，却是多了些柔和。
“在这里等等吧，我还有些东西需一并呈上”无锋老人讲道。
“嗯，爷爷快去吧。”苏清风回笑道。
院落的上空忽然起了风，苏清风抬头看向风起处，无锋老人也停住脚步。
来的，是一浑身黑色衣服的人。
那人说道，“陛下召见，速去。”
无锋老人犹豫了一会儿，对着苏清风说“等我回来。”
紧接着，便随那黑衣人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