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才,开门。”他只好对帅小伙儿道。
门开了,小赵领着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报告队长,人我带来了。”
“请他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小赵背后的中年男人身上。对方头发齐整,又向后梳成了一个大背头,个子高低中等,却挺拔如松;眼神虽不犀利,却闻识内敛。他俨然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又似乎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令人不敢轻慢。
“你好,章老师。”郑玉清上前同中年男人握了下手,然后对在场的其他人介绍道,“他是省里来的犯罪心理专家,章少雄,章教授。局长特意向上级申请,请他过来协助我们。”
章少雄微微带笑:“协助谈不上,你们都是断案的高手,我的意见仅供参考。要真能奏效,那也是大家的功劳。”
不愧是心理专家,很会抓住人的心理说话。郑玉清暗忖。
别小看这寥寥数语,高深的心理学技巧和效果完全绵藏其中。适当的恭维不仅更容易说到心坎,事半功倍;而且瞬间拉近了人们对上级委派人物发自本能的心理距离,从而起到笼络人心的奇效。不出所料,其他人仿佛一下子对章教授熟络起来,欢迎的欢迎,让座的让座,倒茶的端茶。
落座之后,郑玉清和老杨等人便把前后几件案子大致描述了一遍。章教授一边仔细聆听,一边用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写圈圈,最后他在“1”和“2”两个数之间打了个箭头。郑玉清定睛一看,是从“1”指向“2”。
那位名叫郁才的警员心里也直犯嘀咕,索性又问道:“章老师,您在画什么呀?”
章少雄停笔,凝注着他两秒,又望了望围坐成一圈的办案人员,语出惊人:“杀手,杀手的心理发生了变化。”
“心理发生了变化?”他的话显然不是很好懂,包括郑玉清在内的很多人,就牛羊反刍一样在心里重复咀嚼了几回,仍是不得要领。
“通常而言,犯罪心理分析可以从行为入手。具体到这几个案例,我们不难发现两点。一呢,是作案频率。第一起案件跟第二起差了三天以上,可第二起和第三起,只隔了不到48小时。照理说,如果这些案件是同个人做的,为了躲避警方调查,在第二起案件后,一般的嫌疑人,会选择选择潜伏更长的时间,然后再实施第三起,因为他还摸不准警方的办案能力。”
“可这名凶手,明显是反其道而行之,有恃无恐。”安法医若有所思。
“对了。”章教授赞许地看着她,指了指出示给众人瞧的笔记本,“更重要的是第二点,他每次杀人的次数。”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章教授那个箭头的涵义。
“从一到二,我就不展开了,大家都识数。”他的眼神突然敏锐起来,“但再考虑被害人的类型,那就有意思了。这第一起案件,死的都是独居人员;第二起的遇难者,按你们分析,很可能是入室的窃贼;这第三起嘛,是仓库的看守人员。”
“可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帅刑警又问。
“他们都是社会的底层,人际关系简单,与上流同时结怨的可能几乎为零。那么凶手本身,也就很可能来自同样的群体。可他却越杀越密、越杀越多。依照你们提供的资料,他的犯罪意向,起先应该是报复,报复与他发生争执的网友。”
“这个应该没有悬念,我们都能想得到。”帅刑警腹诽道。章教授的解释似乎是事后诸葛——马后炮。
“报复性杀人的特征分两方面,内在的人格缺陷,比如自制力差;还有就是外界的刺激,这是直接诱因。但以我的判断,后面就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一直静静倾听的小牛突然来了兴趣。
“后两起案件,每次死亡的人数都为二。关键是窃贼也好,保安也好,没有证据显示,他们跟那些网民一样——同嫌疑人产生过矛盾。这便奇怪了,单纯是报复杀人,凶手在完成第一起案件后,基本会选择收手。可他偏不,而是继续作案,杀害更多的人;而且从时间频率上,有暴力升级的趋势。那就肯定不只是出于报复,而是另有原因了。”章教授循循善诱。
“这就是您说的,凶手心理发生了变化,导致他犯罪的程度加深?”安法医如梦初醒。
“不错。“
“那会是什么变化?”
“最大的可能,是精神病态,说的更简单些,就是以杀人为乐。”
“章老师,如果——”郑玉清意识到某种恐怖的可能性,一针见血,“如果您的推测成立,那是不是等于说,凶手会一发不可收拾,制造更多的惨案?”
“这种可能性更大。”章教授抿了口茶,点点头,“实际上到了第三个案件,嫌疑人的自制力便彻底失效,不仅主动攻击无辜的人,还采取了药物、窒息、灼烧等多重手法,置人于死地。这在心理学上,是一种典型的虐杀思想,说明他已经不满足原来的方法,而追求更刺激的手段。”
屋内其实并不怎么冷。但章教授的肯定口吻,仿佛一纸神奇的咒符,令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寒意。上级的重视,舆论的压力,从警的尊严,还有最本质的生命,都是一块块压在心头的冰川巨石。
“看来我们得抓紧了,否则不是会死更多的人?”刚刚那名挠头的刑警道。
老杨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们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钟宾,有没有什么发现?”他问挠头的刑警。
“排除两名夜间停车的,没有可疑人员。”钟宾汇报道。然而想了想,他又提出一条新的线索:“但是据保安反映,他在上厕所的一瞬间,有看到一个送外卖的。”
“送外卖的?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吃个夜宵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没往深处想。”钟宾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说到夜宵,你倒是提醒了我。”安法医突然插了一句,她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这是火灾遇难者的尸检报告。我在死者胃里,发现了还没消化的食物残渣。根据时间推断,绝对不是正餐,而是夜宵。”
“这么说,那个送外卖的就很可疑了。”郑玉清对老杨道,“老杨,你立即带人,以仓库为中心,对方圆一里内的快餐店,展开摸排。”
“是!”老杨朝钟宾和郁才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地跟随他走出科室的门。
“话说,要是有死者的手机就好了,根据电话找过去,省时省力。”章教授提醒道。
“怪就怪在这里。火灾现场,连一部手机都没发现。那两人是怎么叫外卖的?”
“会不会,凶手拿走了他们的手机、顺便劫点财?”
“很有可能……或许他更怕留下证据。”
“算了,不提这些了。各回各位,有什么情况随时上报。”郑玉清说完,站起来朝章教授鞠了一躬,“谢谢您,章老师。”
“啊别客气,希望我的这些分析,真能发挥作用、帮到你们。”
“您放心,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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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全非的仓库外,几双透着复杂心绪的眼睛远远地盯着眼前的一片废墟。警方已经撤除了封锁线,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现身此地。
一位马仔打扮的男子从烧毁的库房里边摸出来,小跑来到另外几人跟前:“璇姐,冬哥。”原来站着的是聂璇等人。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聂璇道。
“大部分都烧坏了,但有些设备不在,不知道是不是被偷走了……”话罢,他把一张聂璇让他拿去核对的清单交还给对方。
聂璇接过单子,上面有几项仪器装置的名称后面,均打了个勾。
那正是马仔经过清点发现少了的那几样,也是整个制药流程中最关键也最昂贵的设备,是集团费尽无数人力财力从欧美黑市淘到的。其中任何一件折算成人民币的话,都轻松越过七位数。
除了暗自埋怨看守人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现在更担心这些顶尖设备连同集团秘密开发研制的爱丽舍落入那头心毒手辣的孤狼手里,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极有可能破罐破摔、把它们交由警方。那和被警方一并查获有何区别?
谭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上前几步,近身对聂璇说:“璇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回神定气的聂璇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方法,或者说这句话,也委实太简单了点。以至于有些心计的谭冬也一时转不过弯来。
“等?”同样的字,却是反问的语气。
“我和嵩阳已经确认过,东西不是警方带走的。”
“那不就……落入那头‘狼’手里?”他瞪大了眼球。
“不错。既然‘狼’已经得手,他胆子再大,只要稍微聪明些,就不会带着战利品四处晃。”
“为什么,他不是很吊吗?”进屋搜索的马仔也好奇地问道。
“因为警方跟我们都在找他,而他顺走了那些东西,携带不便。老窝也被端了,除非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否则他不会急着出现。”聂璇冷冷一笑,完全恢复了大将处变不惊的风采,“但既然拿走东西,说明他对它们很感兴趣。指不定哪一天,他就会自己找上门来,跟我们谈条件。”
“那我立刻吩咐下去,让各路的弟兄提高警惕。”
“顺便联系一下‘白蛇’吧。他路子广,人手多,让他替我们查一查。”聂璇的眼神仿佛毒蛇吐进吐出的信子般阴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