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室内,一个貌美女人的脸色却比乌云还要阴沉三分。她就是聂璇。
两天前谭冬给她带来个坏消息。按照眼线提供的情报摸找过去的老鬼和刀疤脸,居然被他们自己秘密生产的爱丽舍给迷倒了。由于昏阙在相对封闭狭小的洗手间,两人仍继续吸入大量的致幻性气体,中枢神经系统遭受严重破坏,等到谭冬发现时,均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根据谭冬观察过现场的描述,下药的无疑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但知道了这一切又能怎样。之前秘密送给某位警员的DNA分析报告,根据对方的反馈,完全在现有的犯罪人员资料库里查无此人。没有作案前科,自然就抓不住关于其身份的蛛丝马迹。而且对方显然已搬离了那间老房子,这下连最后一条线索都断了。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谭冬是聂璇的得力干将,自不必说。徐丽尹虽然与之素来不和,可遇见这种情况,她也不想幸灾乐祸,毕竟自己和聂璇还是同个阵营。
至少,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还有两个人。一名高高瘦瘦,斜着刘海,约莫三十岁,有点像混迹社会的大龄青年,正端着水杯若无其事地喝茶;另一个矮胖敦实,却目光如炬,在门口站岗放哨,犹似随时出击毙敌的小猛虎。
聂璇扫视一周,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她身前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她瞄了一眼屏幕,伸出玉手接起电话。
“查过了。他没有再用那个帐号,也没有再回到老地方。”那边的声音很沉稳。
聂璇沉默了片刻,突然吭声:“你那边是不是走漏了消息?”
“什么意思?”
“你之前提到,他有两个IP地址,一个是网吧,另一个是老房子。”
“不错,我只给了郑玉清一个;老房子的事除了跟你,我没对第二个人说过。怎么就走漏了消息?”
“可问题是,我的人过去后就中了埋伏,如果不是有人泄漏,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万一就是这么巧呢。”对方停顿一下,“又或者,泄密的人不在我这儿,而在你那里。”
聂璇怔住。
“自己好好想想吧。”送完这七个字,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可按照最初掌握的线索,她一直认定对方只有一个人,是一头狡诈无比的独狼。
在动物界里,狼本身就是一种凶残而又狡猾的动物;而素喜单独行动、凭借一己之力狩猎维生的独狼,则更是阴险中的阴险,歹毒中的歹毒。
无论她和身后的团队多有手腕,面对这样一只心计极深而又无牵无绊、俗称“光脚不怕穿鞋的”的孤狼,敌暗我明,也难逃处处被动挨打的局面。
但是打电话的这个人似乎点通了她。她又环顾着周围的四人,面色阴晴不定。
“璇姐,牛嵩阳怎么说?”谭冬试探着问道。
“没有结果。”她瞅了谭冬一眼,“可他倒是提醒了我,老鬼这件事很奇怪,若非他出了问题,那就是我们自己了。”
谭冬是明白人,立即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您是说……”
“派老鬼过去,是我们这几个商议的,一切都在药厂秘密进行,对方没有理由知道。可结果却是他偏偏遭人暗算,除非对方能掐会算,否则,就是有人通风报信。”聂璇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可在场的人无不感受到她绵里藏针般的杀气。
“璇姐明鉴,我绝不可能背叛您、背叛组织。”谭冬虽不至于诚惶诚恐,表忠心的意味却在言语间尽显无遗。
长得像社会青年的瘦高个儿放落茶杯,语气平静地说:“在您加入前,我就是梵天的人了。哪怕不论资历,我这些年做了什么,不做什么,您应该知道。”
他的话比平时要多那么点儿。但他这个人向来值得信任,无论他说多少句。
胖墩儿却不开口,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豹目般锐利地盯着聂璇。聂璇唇角轻勾,直接替他说:“自然也不是你,那天你刚好被老总调走。”
胖墩儿的嘴唇终于动了动:“谢璇姐。”
只剩下徐丽尹了。
她不管聂璇怎么话里有话,脸上的表情和之前一样沉静,没有任何变化,活似戴了个面具。
聂璇望向她,神情倒是有些意外:“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徐丽尹淡淡的眼神斜视前方,话却直直落入对方的心底,“排除了他们三个,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少我答应你,如果你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我绝不公报私仇,我也从来没有。”
“很遗憾,我给不出。那天开完会我就一直单独行动,没人能为我作证。想怎么处置,随便你。”
“别说空话。要真是被我发现什么,你故作镇定也没用。”聂璇的眼神突然锋芒毕露,与徐丽尹针尖相对。
若非对方是组织重金聘请的心理专家、催眠大师,尤其是那个男人特别器重之的关系,以她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容忍其以这种口吻同自己对话。
但她最后一句话还是令屋子里的气氛霎时凝重起来。几乎能挤出水来的空气,呼吸起来并不十分好受。
谭冬连换几口气,既想赶紧打破这沉闷的僵局、免得人人自危,又怕言语不当冒犯了身旁的顶头上司。终于,他想了个自以为折衷的办法转移二人隔空连天的炮火:“璇姐,丽尹,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那个混蛋吧。”
来电铃声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
聂璇终于收回死神般的目光,再次往手机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急促,几乎在通话的一瞬间便放起了连珠炮,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重大事件。
“什么?!”聂璇瞳仁骤缩。其他人的心也随着她这一声罕见的惊呼又一次悬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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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地点在仓库,储存他们那些制药设备的仓库。
郑玉清他们接警赶到的时候,其实已经分辨不出那里是间仓库了。到处都是焚毁的杂物,连四壁的铁皮都熔垮了一大半,仅仅剩下一些烧黑的钢材构架。
已被消防支队扑灭的火灾现场,还意外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首。安法医和物证科的工作人员,正在对其进行取证,以作日后的身份辨认。
小赵朝队长郑玉清慢步走来,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他们死得太惨了。郑玉清心头一沉,上前拉住恰好经过的、负责此次救火行动的消防支队队长苏振贤:“老苏,找到起火点了吗?”
苏振贤指了指他的斜侧方向。郑玉清循向望去,一张烧得几乎只剩铁架的皮革沙发赫然映入眼帘。“上面发现了烟头的灰烬。”苏振贤平静地说。
“烟头?难道是吸烟不慎造成的?”郑玉清说这话时也并不太相信自己的这种猜想。因为就算是死者不慎丢落的烟头引发了这场灾难,根据沙发的摆放位置和尸体与之的距离,两名死者逃生的几率还是相当大的,只要他们有清醒的意识和利索的手脚。
等等,意识清醒?手脚利索?
朝着相反的思路,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可惜没来得及细思就被苏振贤打断了:“根据烟迹和家具燃烧的痕迹,初步判断,烟头只是其中一个火源。而且经过仪器检测,室内的空气里,残留一定密度的汽油分子。”
“汽油分子……你是说,有外加的助燃剂?”郑玉清从对方的话里感觉真相可能离自己的猜想更近了一步。
“不错。你看——”苏振贤又指了指那套烧得不成样子的沙发,“作为起火源,沙发包括周围半米的地方,没有发现存放汽油的痕迹。那么助燃的汽油,又是从哪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放在别处?”郑玉清边说边扫视着周围。
“没有可能。”对方笃定地说,“自燃起火与人为纵火,在痕迹上存在差别,不可能完全一样。”
说话间,一名消防战士跑步过来汇报,“队长,在窗户下边,发现了汽油的残迹。”
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这个发现无疑令他俩对火情原因的判断趋于一致。
有人故意纵火。
在那位战士的带领下,他们快步踱至仓库里朝南的窗口处。果然,两块相对完好的铁板对接的夹缝间,有一条细长的汽油泼痕直淌地下。火势蔓延时,由于这里处于上风口的位置,在风势的影响下,侥幸没有烧着。
如此重要的证据,竟阴错阳差地得以保留,实在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究竟是什么人,会这么歹毒?”回视着那两名葬身火海、现已覆上白布的遗体,苏振贤喃喃地说。尽管升任消防支队支队长的时间不长,但从成为一名消防员至今,大大小小的火患他也历经不下百场,像昨晚这样蓄意放火、置人死地的,委实少之又少。他也忍不住深有感慨。
当然,心头更沉重的是站在他旁边的郑玉清。如果确定这件事是有人故意纵火杀人,那么无疑又是一桩涉及命案的重大刑事案件。而命案当中,相当于焚尸灭迹的火灾往往最令刑侦人员头痛,因为重要的证据几难幸免,对于侦破悬案、揪出幕后凶手的负面影响可想而知。
道路漫漫,又人命关天,他怎能不感到身上的责任沉甸甸?
还有两天前接到的一起报案。两名疑似窃贼的男子持刀闯入一处旧房之中,却被发现倒毙在屋内的洗手间里。更膈应人的是,据法医科鉴定,他们身上没有致命外伤,却居然有那种神秘致幻剂的残留液,跟之前那些独居死者尸检的一模一样。
现场还发现了满地的容器碎渣以及微电子装置的残片,经检验分析,应该是一种类似定时引爆的控制系统,显然是有人精心涉及了这一切。其次,从几乎不留下指纹等痕迹的作案手法和相同的致人死亡的药物来看,和导致多名独居人员死亡的嫌疑犯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么,此人肯定是一个老辣、阴狠的角色,而且掌握着丰富的学科知识。从人肉死者的计算机技术,到麻醉致幻致死的药学原理,再到精细得可与专业工程人员相媲美的电路设计,全方涉猎,环环相扣。这么高智商型的杀人狂魔,恍若文艺创作里那些内心扭曲而又极为缜密的凶犯走出书本、走下荧幕,来到现实的人世,令从警办案多年的郑玉清也暗暗心悸不已。
那么,这个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环顾四周,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眼前的火灾现场,遗留的重要证据同样屈指可数。嫌疑人不像是一般的纵火犯,从他没有留下太多线索让警方有迹可循,便可看出其心思同样细腻得可怕。
目光骤亮,郑玉清忽然有了一种连自己都难以名状的直觉,这几宗看似不同的案子背后,难道真的会牵扯到同一个人?
不,要都真是此人做的,那他已经不能算作人了。
是豺狼,是毒蛇,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