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胸前的伤口让他脑海里一阵霹雳,整个人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他自从赵家府邸奔逃而出后就一直躺在地上,在场的众人此刻都是齐刷刷看着火焰包裹之中那只獠的身形,而在何为闭眼之前,他只看见一个翠绿的手镯被聂小玉祭起,化作一抹残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噌噌……”马蹄重重地踏着岩土,拉着厚重的车厢在夜色之中疾行。
马车的一个颠簸使得何为渐渐有了些知觉,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黑色的车顶,耳畔同时响起马奎和柳轻扬的声音:“何为!你醒了!”
何为感觉脑袋沉重,好像一下子被塞进了很多的东西,胸口很痛,脑袋里有时候也会很痛。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他低声喃喃道,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人听见。或许,他只是在心中这么说道,但他也记不清了,脑袋昏沉的厉害,就因为那一个梦境,真实,真实的就像刚刚才发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莫名的忧伤徘徊在何为心里,一向乐观的他对这样的感觉很不适应,甚至于排斥。
在何为的梦境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那山崖的上部与底部全是厚厚的雾气,只有中部看得分明。从山崖中部向外延伸出一小方地方,那是一块小小的山台,在其中央有着一副粗糙的石桌石凳。只不过此刻石凳倒地,石桌之上一片狼藉,枯枝树叶满地皆是,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
一名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坐在山崖边缘,自顾自地酌酒而饮。山崖之下,是一片雾气翻涌,偶尔透露出的间隙中也只能看见下面翻滚的虚无混沌。
“我在这里看了千万次天明,可心里还是静不下来。”那男子自言自语,可却又像是在对着别人诉说。
“你看不清,也没醒,往事如烟水明镜,困得你逃不出来。”不知什么时候,石台上悄然多出了一名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他神色坚毅,不怒自威,望着白衣男子落寞的身影有着些许无奈。他长叹一口气,道:“听说你走遍了四方王座,也打伤了四位王嗣?”
“是的,我想知道这偌大的妖界究竟还有谁能够杀死我?”那男子又是酌了一杯酒道。
后面的中年男子向前迈进一步道:“凌儿,你不是这般好斗之人。”
“很多事情都变了,自她由此跳下去的时候就变了。”被叫做凌儿的男子苦笑道。“诶,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当把那三生石给你,你也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中年男子懊悔道。
那白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散发橘色柔光的石头,上面似乎天然形成了四个字:“帝凌,叶薰。”“父亲,我变强了呢。”那名叫帝凌的男子低声说道。“是啊”中年男子抬头望着天际的云层道:“当初你修为已达缘起境,我这才将三生石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度过此生情劫,参破缘灭境界。谁知你还是被困在了里面以致修为滞涩。”
“那也没必要逼死薰儿吧!”帝凌白皙的手掌霎间紧握,生生捏碎了酒杯。“当初您为了迈进缘灭境,已经杀死了母亲,现在又来逼死薰儿!现在呢?你落得心魔滋生的下场,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已经千年了……我们一族掌握帝位已到了最后的阶段。天庭的意志将在百余年后降临,若你修为无法突破,这帝位可就要拱手让人了啊。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的手里……薰儿当初从这里跳下去,是我逼的,你尽管恨我,待天庭的意志确定了下个千年的帝位,你要杀我也无妨……”说罢,那中年男子便是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纵然是缘来缘散,分分合合,又有何妨……有时候,死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呢。”帝凌举起酒瓶痛饮,身形一跃跳下山崖,没入厚厚的雾气里,消失在下面的虚无混沌之中。
“喂!何为!”马奎摇了摇何为的身子,大声嚷道:“你没事儿吧?”
“放心,不就一枚骨刺刺到胸口里去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这点儿小事都挨不过去,还怎么做捕师呢?”那名叫聂小玉的女童从车厢外走了进来,笑嘻嘻的说道。
何为摇了摇脑袋,双手撑地直起了身子靠在车厢上,给马奎使了个“我没事儿”的手势,便是又闭上眼睛休息。
“啧啧,真不愧的捕师大人,仅仅一招就让那只獠动弹不得呢。”车厢之内,大家正在讨论着刚才聂小玉制服那只獠的经过,那翠绿的手镯被聂小玉祭起之后,直接砸在那只獠的眼眶里,将其中的蓝芒紧紧箍住抽了出来,其巨大了骨架便是散作一团,落在了地上。
“不过是一只会寄生的獠借用了昔日王獠的骨骼罢了。真正的王獠,只有天捕师才能应付呢。”聂小玉笑嘻嘻道,“那王獠的骨骼少说也有五百多年了,其中的神性精华早已流失殆尽,不然也不回被普通的獠所操控。”
“捕师大人,究竟什么是獠啊?还有王獠又是什么?”马奎忍不住问道。
“所谓獠,是捕师对深山猛兽的一种称呼。当今世道,众多野兽得天地精华滋养,皆有各般天赋神通,早已超出寻常野兽之列,故曰为獠。而其中的王獠,自然是指獠中王者,莫不有着神通大能,是很难应付的角色。”聂小玉耐心地解释道:“我看在场众人几乎都迈进了出尘的境界,已经算是一名修行者了。我们人可修行,山野之间的猛兽自然也可修行,而所谓修行,不过是借天地精华完善自身命格,化缺为圆罢了。”说道这里,聂小玉望了一眼何为,道:“身为捕师,迈入出尘的境界是基本,否则,只能惹得众人笑话。”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望向一旁闭目休息的何为,神色各有不同。“修为不到出尘境,就真的没法成为捕师么?”一旁的柳轻扬问道。
聂小玉摇摇头,道:“出尘境已经是修行的起点了,自出尘境开始,还有祭气、开悟、命缺三大境界。不入出尘,不算修行,不入出尘,不为捕师。”
对于聂小玉的这一番话语,何为并没有听见,因为此刻的他,脑海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我的过去……”当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何为开始知道自己的身体里隐藏着另一个灵魂。他惊恐地几乎大叫出来,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力挑四大王嗣,不过是想求得一死罢了,可是没人能杀的了我。薰儿走了,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你……你是帝凌?”何为难以置信得听着那声音徐徐道来。
“帝凌……帝凌……是啊,我是帝凌……”那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这是一个更大的世界,真是讽刺呢,可我不在意这个,既然我从天涯涛海来到这里,那……那薰儿是不是也来到了这里呢?”说到此处,何为能够明显感受到那声音的颤抖与兴奋。
“薰儿……薰儿……我还能见到你么?”又是那股忧伤,让何为难以承受的忧伤。“这方天地太大,我只是一缕残魂,无法找,无法寻……这是人族的地域,有几股强大的气息……你是第一个听到我说话的人类,本想夺取你的身体……”说道这里,那声音又是一顿。何为心神又是一震,这帝凌表现出来的强大让他无可反抗,尤其当他说到欲夺其身体之时,更是让他心神一紧。
“你害怕么?”帝凌忽然这么问道。
“害怕。”何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神突然宁静了下来。他接着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想要成为捕师,想要知道关于我父母的事情,听村子里的长辈说了很多外面的事情,我也想要去看一看。如果你夺走我的身体的话,那我就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被夺舍,我想要接着做我自己。”何为语气越来越坚定,最后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语势。
“薰儿曾经告诉我,她说就算一株草,也有有着自己的愿望吧!我从来就感受不到,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一尊真身为草的大能……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或许,还有第二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