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睡意不怎么浓厚的缘故，伊萨克一大早就醒了，穿完衣服站在窗台上向外望去时，街道上的石板路呈现出一片空寂的模样，安静极了。在已经变得有些凌冽的金秋冷风中，屹然不动的排排屋宇再辅以更为辽远处的青翠山峦与宽阔草原，就像一张定格下来的风景照。
他琢磨着其它人估计还没醒，也不想主动去打扰他们，就给自己倒满一杯葡萄酒，然后把椅子搬到阳台上坐了下来。他一边休息，一边思索目前的情况。
原本依照莉塔的计划，他们已经剪除了克蒂耶大量的党羽，然后就是进入梅斯城，寻找机会杀死克蒂耶。那一定会是一场恶战，对于一个离二十七祖只差半步的死徒来说，自己一方的实力还是过于单薄。对于自己的实力，伊萨克也是有很清醒的认知，得益于天赋的超然，他能在半年之内从一个魔术都不懂的普通人，成为一个无论到哪里都会被认为是优秀者的魔术师。然而，这次的敌手可不是凡俗，高位的祖只有三骑士职介的英灵可以抗衡，如果让自己对抗的是英灵级别的敌人，那么还是远远不够格的。
不过有莉塔、奥托、赫伯特的存在，那么未必不能和克蒂耶一战，如果是四对一，那么面对面压倒对方也大概是没问题的。可对方不可能这样傻，去挑战的一方是自己，克蒂耶也不是孤身一人，梅斯城也是对方的主场。
回想起科特·策灵根曾说过的，克蒂耶已经勾结上了身为最古三死徒之一的‘白翼公’特梵姆·奥滕罗榭（TrhvmnOrtenrosse），假使这位寿命已有4000年之久的祖介入，那么己方做什么都是徒劳。
所幸白翼公参与进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作为实际上的死徒之王，他不太有可能会过于关心某个还在觊觎二十七祖席位的新晋死徒。
基本排除了白翼公的威胁后，还有最后一个变量需要考虑，那就是他和洛林公爵的合作。虽然不知道两者的联合程度到了什么地步，但绝对是一个要考虑进去的威胁。
洛林在现代自然是指法国的洛林大区，然而在中世纪时，洛林一词所包含的疆域可要大得多。洛林公国（DuchyofLorraine）分为上洛林和下洛林两块，这个上下并不是按上北下南分的，而是以沿途河流的上下游所区分开来。处于南方且在莱茵河上游的一半叫上洛林，濒临北海并位于莱茵河下游的叫下洛林。前者包括了今日法国的阿尔萨斯、洛林、弗朗什—孔泰和德国的普法尔茨，后者囊括了低地三国的大半、法国的加莱海峡大区与德国的威斯特****。
也就是说，此时的洛林公爵，是一位势力强盛的大领主。况且洛林和法兰克尼亚的封建化进程最为彻底，比起其它三位由部落领袖演化而来的血缘公爵，对下属的影响也更大。
对付这种家伙，何况现在自己还是站在他的封土上，肯定要留一个心眼。
但奥托的声音在此时把伊萨克从思虑中拉了回来。
“嘿，早上好”
爽朗的青年就这样一屁股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有些张扬的露齿大笑着。
“一如往日，你真是活力充沛”
“人在世就是要始终高扬着头，以永不枯竭的精力来迎接每一天才对，没有一腔滚烫的热血又怎么能当好一个君主呢？”
和奥托、赫伯特这对标准的豪放类主从相较，伊萨克和莉塔都显得过于安静了，伊萨克自己甚至还被对魔术师有不小成见的赫伯特以‘文静淑女’之类的话语带有恶意的挪揄过。
要不是自己涵养好，当时一个捏在手里的火球差点就飞出去了，事后回想起来依旧是愤愤不平。想到和他们只不过是临时的伙伴，在料理完克蒂耶之后就会分道扬镳，那么就姑且先对这种事情忍耐着吧。
“但是我说啊，奥托，你并不是长子，为什么那么确信你能成为君主呢？而且，即使你成为国王，也只不过能在萨克森行使自己的意志，其它四位公爵并不会服从你，而且你的兄弟们，他们会因为你父亲不选择他们而不满，然后煽动叛乱。难道，你不觉得累吗？”
奥托楞了一下，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想到你会问我这种问题”
“说真的，我的确很好奇”
瞥了一眼奥托，看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伊萨克这才追加上后一句。
“或许对于你来说这很难理解，我承认当一个国王绝对不是什么轻松事，这意味着伴随你的将会是战争、阴谋和毒药。但对于我来说，对于一个从小时候就听着亚历山大、凯撒和查理大帝故事的人来说，就算宝座上竖满尖刺、王冠上荆棘丛生，我也会坐上它、戴上它。”
他越是说，情绪也愈发高扬，他站了起来，背靠在围栏上，朝阳的光辉就这样洒到他的面孔上。
“罗马皇帝之中得到善终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其它的要么战死、要么被废黜、要么被谋杀，那为什么如此多的人依旧对此趋之如骛呢？为了‘奥古斯都’这个头衔，无数人能抛弃一切，将生命都奉献给这项尊荣。对我来说，不断的进取就是热烈人生的全部，我的生命就是用来为辉煌和荣耀而挥霍的，我会一直奋战，直到我的热血沸腾到了极限，再也不能为我熔炼出更灿烂的宝冠为止。”
青年不知道如何评价奥托的这一番话，也不知道如何去评价这一个人。
诚然，他有着无比坚毅的斗志和永不枯竭的精力，只要有了一个目标，就会把它当作自己的野望，用全部的生命去追逐他。除非生命消逝，否则他便会永远朝着自己的野望披荆斩棘。
要说本质，他就类似于应该只会出现在冒险传说中的英雄勇者，有再怎么样都不会改变的执念，顽固到愚钝的走下去。这种人，在人类历史上，定然是能将自己的名字永远铭刻在后人记忆中的传奇，他会成功的，会成为建立神圣罗马帝国的‘日耳曼和罗马人民之王’。
但伊萨克并不懂、也不能适应和这种人相处，他们能为了一个在常人眼里毫无意义的目标，或是为了恢复消亡已久的荣耀。而付出自己最宝贵的时光。他能在心底对拥有这种意念的人保持敬意，却不可能效仿和为这种在他眼里似乎是无意义的目标而付出东西。
一言以蔽之，伊萨克和奥托相性不和，至少对于目前的伊萨克来说，是的。
所以说，在为莉塔杀死克蒂耶之后，他们必然分道扬镳。
“你有成为一个好君主的品质，我相信你会成功的，而且走的比前人们更远”
“哈哈，感谢你的祝福”
不知道为什么，谈完之后伊萨克就有些坐不定了，所以干脆去大街上转转。
就在闲逛时，发现在自己没注意到时，天色已经越来越亮了，起初光彩微薄的晨曦已经变得耀眼，街道上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有准备去工作的工匠，在街道上贩卖粮食的妇人，捧着圣经一言不发的灰袍教士，带着女伴有说有笑的骑士。
在开阔地上，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简易高塔，一个披着绿色长袍的诗人弹奏着他的鲁特琴，而周围已经围起了一圈观众。人声有些嘈杂，所以伊萨克就凑了过去，勉强挤到了人群之间。
“我忍心的美人呀，你说吧
为什么总不肯揭开你的面纱？
无论晴空万里，骄阳杲杲的日子，
或是浓云密布，天空阴沉的日子；
你明明看透我的心，
明明知道我是怎样等待着要看你的爱娇。
当初我暗藏着脉脉的柔情，
快乐的心被搅扰的昼夜不宁，
你的脸用甜蜜、怜悯的光照进我的心……”
诗人弹唱着爱情之诗，周围的人们也欢笑着一齐歌唱，十几种不一的歌声糅合为新的歌响。
伊萨克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在他们依旧被欢乐的气氛所感染时，不经意地瞥向天空，一群乌鸦不合时宜的掠过上空。
他的心中，没有来头的升腾起不安，慢慢悸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