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坡的杂草随风轻舞,星星点点的野花散布在身侧两边。
月季心不在焉地走在通向坡顶的斜坡道上,闻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植物清香,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石块。
快到坡顶的时候,前方的那棵大树上传来一阵鸟雀的叽啾脆响。
月季仰起头寻声看去。
阳光自然而然照得她眼睛眯了起来。
宽阔的视野里,蔚蓝色的天空显得晴朗而又明媚,大树的轮廓只在她的眼睑后面呈出现一小片的阴影。
轻微的晕眩感袭来……
月季顿了下脚步,下意识把目光移开,她在坡道上环视一圈,停睛在那棵大树上,呆呆地过了好一会后,才望向道路后方。
风从那里吹来。
耳侧的几缕发丝傍着鬓边在风中飘动。
缓缓的坡道下方,可以看到零零落落的人影行走在青藤学园内外。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张不认识的脸庞。
正要收回视线的刹那,月季的心脏突然急跳了一下,她看见喷水池边正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交叉双臂朝自己欢笑挥手。
但是,仔细看时,远处却什么也没有。
月季怔怔出神。
某种奇怪又难以言喻的感觉油然而生,回望来时路,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无尽的时光……
月季神思恍惚了一会之后,深吸了口气,驱散心中莫名的感触,转身重新上路。
不过片刻,她就走上了坡顶。
又从坡顶走下,渐渐地走到连绵不断的花海边缘再向左转向杏花村方向。
蹚过一片未干的泥泞,走入茂密齐膝的草丛中间,一段路程之后,潺潺的溪流和袅袅的炊烟就出现在眼中。
兴许因着学生们不大喜欢古风区而这条路又通往古风区的缘故,直到此刻她才看到溪对岸的村口出现几个装扮儒雅捧着书卷的男子对她投来惊愕的眼神。
杏花遍植在他们背后。
衬得周围山明水秀,景致怡人。
听着长长的水声,月季踏着沙砾又转了个方向,沿着溪水的流向朝下游走去。
浅浅的水面清澈见底,偶尔闪过白光,照在其上的阳光熠熠生辉。
但是。
就像那些书生们一样,让她觉得略微不适。
她痴迷古风不假,可是阴阳转换,又穿着这身校服,她到底没有勇气一个人走进这样的古风里去。
杏花红了约莫有三里路。
月季且行且看,傍着对岸的杏花也走了那么多的路程,溪水至这里早已变作一条开阔的河流,与上游不同,静静流淌的河水连微弱的声音都无发出。
无人的岸边。
月季停住脚步,抖抖腿,缓解足酸,然后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她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也犹豫着这条道路的正确性——她错以为下午不再来上学,就可以慢慢找路回家,可是她渐渐察觉自己似乎越绕越远,体力也较昨天明显有所不济。
月季颇有点烦恼地又踢起了脚边的鹅卵石。
继续还是返回?
思考之余,看着清波碧漾,月季弯下腰捡起一个平滑的石块,随意地朝河中间打去。
水花飞溅中。
她的小石块才跳了两下……
月季望着荡漾的水纹,一时起了较劲的心理,视线在地上搜寻了会,又挑寻到一个合适打水漂的石片。
这次,扔出的石片跳了十几下,水中的波纹串连着一圈圈泛开。
月季玩出兴头,不满意地甩了甩受过伤的那侧肩膀,决定放开力气扔一回。
于是,她挑选好,用习惯的握法水平握住,然后略微弯腰大力扔出——
一,二,三……
十四……
十五……
怎么还是这么几下?月季越发不满意了,低头又拾起一块,因为她的最高记录可是二十多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心中涌起莫名的体会,手臂用尽力气后的那种感觉让她隐隐为之悸动……
空气变得沉闷。
才捡起的石块从她的指缝间滑落。
而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仿佛就像拨动了心灵深处的某一根弦,让她愈发恍神,听在她的耳朵里很像是某种特别的声音。
可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明澈的河流悠然自得地流淌着,一朵朵杏花从上游顺水漂来。
月季站在河边发呆,她觉得自己就快想起来了,假如她不再那么抵抗,尝试一次,乘着这种奇怪的感觉没有溜走时尝试一次……
四周景象毫无预兆地雪崩般瓦解剥落,立足处泛出片片涟漪,如泡沫般缤纷飘散。
现实被模糊,她“看”到了自己——
不,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和现在的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被什么人背负着,在黑暗中迅若流星,无数模糊的身影奔驰身后,耳朵里兽吼声、弓弦声阵阵……
月季呼吸急促,她不受控制地踏前一步想要“看”清些,而后又踏前一步,两脚都没入了浅水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如练的剑光轰至她眼前的水域。
月季登时被溅了一脸的泥水。
所有的幻象顿时消失,她慌忙再次注视时只能到看到一把插在河中颤动不已地长剑以及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
“你疯了?”略微沙哑的声音从来时路传来。
月季眼刀子唰的射过去,火气蹭蹭地就上来了!
“有够难看,就算是自杀,也不会把自己整理干净了再来?”来人清逸英俊,瞥了她脸上的泥水和校服的污迹,嫌弃地别过视线。
“自杀?”月季愣怔了一下,然后心里这憋屈和恼火完全没法宣泄,因为看样子人家完全没错还是一片好心啊!
“事先讲明,以身相许就不必了!别以为本公子救了你就可以赖上来,你倒是想和我一般寂寞,可那也要看本公子情不情愿!”
来人斜睨着眼,言语间极尽鄙夷。
月季被他连番的颜表情招惹得气塞胸臆,猛地转身走上河边,发泄似地用力擦了下脸。
“你这是作给谁看?”来人沉下脸来。
“我走,我走还不成!”总是被这个人摆脸子,月季心情更加不好。
“走哪?本公子允许你走了?你有胆走一步试试?”来人拉长语调,不悦的心情充分显露。
“自杀!咬舌自尽去!难道你连这也要管?”月季心情恶劣极了,想走乎却还真不敢走,只得回过头没好气地看着这个神精病。
云无依嗤笑一声:“咬舌自尽可是个绝活,不是谁都能的,你也不丈量丈量自己的本事?”
“你、你……我走远些,找棵树把自己挂上行不!”月季被言语堵了一瞬,但是立马就输人不输阵地还击了回去。
“你想上吊?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果然同世俗的女人没什么区别!真不知我表妹看上你哪点?”云无依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藐视。
“我直接拿把刀抹脖子总行了吧!”不断地被人嘲讽,月季已经红着眼,她觉得自己就算不是怪也要把自己当怪来看!
“这招好!这招常见啊!单调直接没得说!我早就觉得你只是个一般人,就不要想那些不一般的事了!”
说着,云无依一抬手,直插于河中的长剑倏地飞至,剑把握在他的手心。
然后,他将那把剑递上来。
月季:“……”
云无依冷下脸:“怎么不接?不是找死吗?快给我拿着!”
月季一个激灵,退缩了几步:“我没想死……”就算真要寻短见,也不会寻这么个死法,割脖子多痛啊!
云无依神色愈发冷硬:“你不想死同本公子扯这么半天?你不想死还嫌命大跑到河边里玩?你别告诉本公子你在那顾影自怜!”
“我……”月季欲要辩白,久久却无话可说,将脸扭到一边。
云无依一双黑眸直直的盯着她,半晌才道:“身无硬骨就不要勉强自己,表妹她把你放在心上,为她着想你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说完,他抬起头望望天空的两个黑影,又瞥了眼幻形在月季侧后方的人影。
花七瓣被吓唬的连忙闭上眼睛,拼命念着不见我看不见我……
却忘了自己此时正幻化着一朵红苞翠蔓的花朵……
云无依嘴角不可见地勾了勾,这番举动,令他想起了二峨山的云雁杳。
脚步声响起,听起来竟有些拖沓和沉重。
就这样过了一会,直到感觉对方已经走得一段路程后,月季才转回视线,只见得背对着她的古装少年,身形略微佝偻着似乎正是忍受着什么,步履可谓蹒跚艰难。
月季愣神了会,疑虑不禁涌上月季的心头。
虽有心不管也没那心思去管,但想到他与风铃奈的关系,月季神色迟疑了下还是慢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微风吹拂浩淼水面。
方向相同的两个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