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飞毯,风铃奈与月季一路出了学校。
厚重的夜幕迁移。
镜头最终固定在月季家门口的那条街,闪动的街灯映出街对面两张亲切的笑脸。
“乖女儿,是爸爸和妈妈哟~”在院子里拥着女人的男人笑眯眯道。
女人离开男人的怀抱,推开矮小的木栏栅:“小奈,到月季屋里玩会吧?”
风铃奈露出歉意的表情:“不了,阿姨,有些事情正等着我去处理,所以下次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小奈想我们家随时欢迎。”男人走出来笑容随和。
“叔叔。”风铃奈弯腰鞠了个躬。
男人赶紧摆着手:“可别,按身份我们该向小奈行礼才对,你可是风家继承人、王国唯一的女公爵。”
月季愣了愣,风铃奈是女公爵?
风铃奈漾起甜甜的笑容:“叔叔阿姨若是向我行礼我才该不自在,从小我就把你们当作长辈看待,没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事,嗯……说了这么多,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月季。”风铃奈转过头轻声呼唤。
飞毯被收进空间戒指。
继而,风铃奈微笑着那枚戒指递了过来:“你的校服还有今晚买的东西都在里面。”
月季大脑当机了一下。
“怎么了?你不是要同我客气吧?”风铃奈眨眨眼。
月季迟疑着伸出手。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吧?”女人犹豫再三出声提醒,月季的手顿在了半空。
风铃奈微笑着解释:“我并不需要靠它来怀念母亲,而且我相信月季只会比我更珍惜它。”
说完她看向呆住的少女。
“月季,告诉我,你会珍惜它,对吗?”
月季下意识地看向男人和女人,女人仍犹豫着,男人见状搂过女人不负责任地笑道:“乖女儿,这种事你看爸爸和妈妈也没用,我们不会做出任何建议的。”
风铃奈嗔怪道:“你还要思考多久?难不成在找拒绝的理由?”
月季转头。
街灯的光晕,眉目含笑的少女,清楚地映入眼帘。
月季顿了顿,然后缓缓接过,轻声回答道:“我一定会珍惜它,比任何人都还要珍惜……”
“就这样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上学,记得在家等我哦。”风铃奈笑容更深了一些,双马尾轻甩转身离开。
月季无声地凝视着,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神情不自觉地落寞了下来。
少女的背影在寂静的街道上越行越远。
光影的另一端,最终只能见得寥落的夜空……
见着自己的女儿目光不舍地追寻着。
女人不禁感叹道:“月季与小奈的感情还是这样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我仍能想起两个孩子嬉闹的许多场景……”
男人也是深有感触:“是啊,我们的乖女儿总是被小奈照顾,明明彼此都是差不多大,”
“其实小奈还是要大一些的,月季的十五岁生日都还没过呢。”
“说到生日礼物,乖女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对爸爸说,爸爸的爱是满满的说不出口的爱哦。”
月季忧郁感伤顿散,嘴角微扬打断他们:“你们就没看出我有哪些地方不同了吗?”
男人哈哈大笑道:“爸爸早就注意到了,乖女儿这么一打扮可骄傲死爸爸了。”
女人倒是仔细的打量起月季身上的衣襦:“真的挺合身的,你死去的奶奶见了一定会很高兴,她可是从你生下来就指望着把你教养成江南那边的淑女……不提这些了,亲爱的,光是礼物送到可不行,那天你会请好假的对吧?”
“孩子妈,这次你放心,我已经打算从十三区调职回佣兵工会,离职手续都快办好了。”
“能申请的下来?”
“顶多麻烦些,不过料想城主阁下最后还是会批准的,毕竟那位有着‘枪之蔷薇’称号的新人可不输于我。”
“难得看到你对一个后辈有这么高的评价。”女人表情显得有些讶异。
男人露出一种不是平时常见的微笑:“看起来你似乎不信,要知道我怎么也同她搭档过一段时间。”
女人不愠不火淡淡地说道:“好好,我信就是了。”
男人见得她口中敷衍着的态度,浑没半点吃醋的样子,只能莫可奈何地对着月季问道:“乖女儿,难道爸爸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值得放心的男人?”
“……的确。”
轻轻的笑声自唇间溢出,女人推开矮小的木栏栅,然后回过头来:“我们不用管你爸爸了,月季,接下来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月季愣了愣,回想起养病的那两星期,不情愿道:“回房睡觉……”
脚步自觉地跟随在女人身后。
被冷落的男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几步之后来到院中侧身靠在树干上,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思,脸上失去了笑容,直到一段轻柔优美的音符忽然响起,他才回过神来,望向楼上那一格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扇,伫立久久……
深夜。
黑暗笼罩万物。
风铃奈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支在壁间的长枪,神色冷峻,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长长的甬道突然响起一连串凄厉痛苦的惨嚎。
然而熊熊燃烧的火炬映照下的少女容颜却始终不见波澜。
这本该是件奇怪的事。
但是考虑到周围各种阴森瘆人的刑具以及空气中血腥刺鼻的气味,就又显得不是那么意外了。
少女站立的所在分明是间地牢,更准确地说是在地牢的审讯室。
“统领,老祖宗他们回来了。”铁门被力度恰好地推开,逆光之中,隐约可见来人是个穿着皮甲的男子。
风铃奈闻言眼中追忆的神色顷刻间褪去。
但见她抬起手指尖划过桧木桌,继而抚上宽大座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若然动手,不准跑掉一个!”
男子似有迟疑:“连老祖宗也……?”
风铃奈冷冷瞥了他一眼。
沉沉的压迫感袭来,男子惊惶应是,合上铁门匆匆离了去。
风铃奈收回目光,转身凝视甬道尽头,嘴角忽地勾起一丝快慰的笑意,挪动脚步向前走去。
“女人,又送女人进来了!给我!给我——!”
两边排成列的牢房纷纷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其中有些皮肤早已腐烂甚至连骨头都露了出来。
昏暗阴森的甬道。
遍布各个角落的斑斑血迹。
抵在柱子边看见就教人心里直发寒的囚犯脑袋。
一时间,场景真是有若森罗地狱!
风铃奈视若无睹,直接来到了最后一间,站立在那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关在里头的青年。
“哟,我道是谁将牢头都了唤出去,原来这趟是丫头亲自给爷爷送女人来了。”青年调笑一声,懒懒地披衣离开石床,而床上赫然是具****的雪白娇躯,气若游丝半死不活。
风铃奈依旧面目平静,只是身后的影子竟诡异从地面分离变化成活生生的一具人体。
青年脸色骤然大变:“影卫!你——风家军——!”
这时,风铃奈才漾起甜甜的笑意:“爷爷,我们祖孙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不!你怎么可能!老祖宗呢!老祖宗不可能没有察觉的!”
影卫上前一步,目光怜悯中又透出刻骨的仇恨:“在风大哥之前,无有风家军,在风大哥之后,又有谁能值得我风家军上下真心效忠?”
青年悚然一惊:“是你,你没死!怪不得,怪不得……”
“当年我们是怎么瞎了眼才信了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影卫泪流满面,假使能够回到那一年,她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与他同归于尽,这样那个不世出的男子就不会身故,燕杳姐不会孤寡终身,云少爷、小奈不会从小就饱受磨难,信子更不会幼小年纪就……
是她惜了这条贱命,才一错至此……
风铃奈冷然出声制止:“够了!你也别尽想着是自己的错,卦象尚有算错,更何况你又不能未卜先知!”
影卫以立马收住眼泪:“是!统领!”
风铃奈缓了脸色:“今晚人就交给你了,尸体……能辩得出来就行。”
尸体?!
青年猛地冲过来全力撼动着牢门,神色疯狂:“臭丫头!你敢杀我!我是老祖宗唯一的孙子!你杀了我老祖宗定会要你给我偿命!许多人都会给我陪葬!你不是在意和你一起长大的那女娃!我活着她家才不会出事!我要死了,她全家都会给我陪葬!”
风铃奈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缓缓回过头来:“喊完了?”
莫名地,青年心中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转变态度:“丫头,我知错了,我是你爷爷,你爹和你娘不在,是爷爷和你哥哥将你抚养到这般大的,爷爷真的知错了,爷爷、爷爷给你跪下……”
“爷爷……?”
见得青年跪地止不住地磕头,风铃奈表情好像是听见什么荒唐可笑的事:“我没有你这个爷爷,虎毒不食子,你却亲手杖杀我爹,外面那么多女人,你却非要屡次三番逼死我娘,我哥哥呢,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连他也容不下,是不是嫌他翅膀硬了快管住不了,是不是害怕他调查清楚我爹娘的死因?你有那么多儿子,少一个没关系,所以我们一家五口就活该被你拆散成这般模样?爷爷?你可真是我的好爷爷!为什么你斩草不除根呢!为什么你要留下我呢!是不是笃定了我没有能耐翻不了天!是不是想等我长大想让风家的血脉更加纯正!可惜啊,至高风神早早选择了我!连你们也没想到至高风神会打破千年来的传承选择一个可以嫁人的女子吧!”
“所以你在你哥死去不久其实就已经获得了风神传承,你早就识穿了我们,但是你却处心积虑伪装成不晓事的样子来麻痹我们……”青年恍惚地听着,心中突然浮出个可怕的猜想。
风铃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对于这些腐朽阴暗的亲情,早就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这倒是您高估我了,我这一生所有的不幸全都因为有你这个爷爷,还好我到底没有被命运女神完全抛弃,她让我认识了一个人,和您相反我所有的幸运都因她而起……”
认识她,不再孤单,吵嘴打架……
想打架打赢她,觉醒了风神传承……
与她到十三区去玩,救了奄奄一息的影卫……
通过她的家人学会分辨真正的亲情……
青年打断了风铃奈的回想:“是月之恒!是佣兵界的那个月之恒!是他提醒了你对不对!”怨毒的语气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风铃奈极其嘲讽地一笑:“看您的样子恐怕连人家月叔叔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吧!也怪不得,就算月之恒名气再大,以您的地位哪会把个佣兵看在眼里!”
青年已经连通贯穿了所有的事:“所以一年半之前,当我无意间看中了那个叫月季的女娃后,你不顾一切提早暴露出了自己的实力和公爵身份,但是你没有做好同风家彻底翻脸的准备,所以又只得将我一身仙术禁制打进这所监牢,那么,那么这一次我本不该这么早死,因为凭你如今的实力照旧不是老祖宗的对手,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女娃又出了什么事,否则凭你如今的性子断不会这般改弦易辙!”
风铃奈坦然承认:“没错,两次我都是为了她,爷爷,您死得不冤。”
冤,实在是太冤了,影卫在一旁默默无语。
青年哆嗦着嘴唇,神色一片绝望:“与那女娃相关,我又非死不可,你杀我……是要取我的神格碎片……不,丫头,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可以想!你仔细告诉我我来替你想办法!”
风铃奈表情淡漠,不作回答。
事已至此,青年纵觉生还希望渺茫,仍是不愿放弃:“我是天才!我可以立下魂契为你效忠!我会让老祖宗将族长之位传给你!有我和老祖宗尽心辅佐我们风家的实力还会再上一层!只要你不杀我,你把我关这一辈子都行!丫头?!你听我说完!丫头!丫头——!”
“臭丫头!!!!你给我回来!!!!”
然而,无论青年如何嘶吼,少女的身影还是消失在脏秽的地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