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流逝,转眼邹重来美国五年了,工作上也算小有成就。
爸爸总是一直打电话让他回国,家里的很多事情等着他,大宅的妈妈也亲自来过几次看望他。
妈妈虽然平时和他交流不多,但他感觉的到,对他的冷也一点点在化解,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后妈比他那个亲爸爸更关心自己的感受。
电话铃响了,是妈妈的电话:“远远,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妈妈,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又在看电视吧?”
“哈哈,你这小子,不看电视干嘛呢?你也不早点娶妻生子,我还可以帮你带带,小时候我没机会带你,以后能带你宝宝也好啊。”
“好了,妈妈,你这也太急了,我还没物色好呢。”
“行行行,你慢慢物色,别挑花了眼,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我没要求的,只要能赶紧生个下一代就行。”
邹重心里嘀咕,什么人啊,妈妈现在的感情越来越外露了,他也能理解,其实是想弥补这辈子没孩子的遗憾。
他也很庆幸,她遇到个有大智慧的后妈。
邹重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妈妈聊着,妈妈说着:“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啊,公司也需要个人帮忙,家里也热闹点,考虑一下啊。”
“目前还没想法,这里挺好的,爸爸年轻的很,让他自己忙乎吧。”
“我压力大啊,你爷爷奶奶天天盯住我,你不回来工作没关系,老婆好先找起来了。否则你爸爸那边我也没法交代,你爸的意思,工作和家庭总要先做一样,我一直忽悠他,你在处朋友呢。”
“哈哈哈。“邹重不自觉的大笑起来,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这么爱说笑了,记得刚到新家,妈妈一直是客气而疏离的,心中一阵暖流,他很庆幸,有2个这么爱他的妈妈。
一天晚上突然又接到家里电话。
“喂,邹重吗?“是爸爸的声音“明天回国一次,你妈妈身体恶化了,想见你。”
邹重愣住了,这些年爸爸答应过他,会好好找人照顾妈妈,安排她一直住在高级疗养院,但是经常的电话中,邹重也能感觉到妈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爸爸这次打来电话,估计情况更是不妙。
邹重定了最快的航班赶回国内,到了医院,妈妈早已昏迷,浑身插满了管子,旁边的呼吸机辅助呼吸工作着,邹重看到这番景象,彻底明白了,妈妈到了最后时候了。
他扑到床边,抓住妈妈的手:“妈妈,你醒过来,看我一眼,我一直都在听你话,你为什么还是不能好起来,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醒过来啊。”
很少流泪的邹重,泪水大粒的滴在了妈妈枯瘦的手上,他心如刀绞。
妈妈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一生爱着父亲,即得不到他的人,更得不到他的爱,而她自己确始终想不开,用尽一生苦了自己。
多少次邹重劝妈妈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甚至不惜告诉她新妈妈人很好,爸爸很爱她,她什么也听不进,只是不停的说:“我有你啊,我和你爸爸有你啊。”
邹重一声声的呼叫,妈妈似乎有所感应,微微动了动嘴唇,不知什么时候,爸爸和大宅妈妈都来了。
爸爸走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轻轻的说:“小依,我来了。”
妈妈似乎猛的有所反应,心电监护上显示了波动。
爸爸停了会,慢慢的说:“这么多年,谢谢你。”
停了好一会“我们的儿子你放心,来世如果有缘我们不会再这样了。”
爸爸终于艰难的说完了。这些话邹重从未曾听过父亲说过。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小依轻轻握了一下手,嘴角微微扯动,邹重知道,妈妈是在笑,这是妈妈最想听到的,但从未奢求得到过的。
邹重第一次感激的看了眼父亲。
这时候,大宅妈妈走上前,轻轻的说:“今天第一次见你,你是个好妈妈,有个好儿子,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会让他开心,幸福的。”
床上的小依似乎松了一口气,心电仪急促的叫了起来,邹重赶紧打铃叫来了医生,又开始了一轮抢救。
外面主治医生和家属谈话:“基本上已经拖不了了,各项指标都是机器在维持,没有很大意义,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爸爸严肃的说:“谢谢医生,请尽力。”
在一阵忙乱的抢救中,妈妈走完了她凄苦自虐的一生。
邹重回到了几年未归的家,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什么也不想做的,不想吃也不想动,就这样待了几天。
他想起妈妈凄苦的一生,想起自己身处其中时常撕裂的生活,环境对自己的左右,那种无力感从他回到父亲身边,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有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过,妈妈走了,他不想再为任何人顾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只鸵鸟,只会息事宁人,遇事逃避。
他没有给亲妈妈带去任何慰藉,也没这个能力给她最想要的完整的家庭。
他也没有给爱他的后妈相应的回馈,更没有给那个他心底讨厌的父亲一点真实的尊重,只是一味的封闭住自己,包括对贝莱,他也是自私的,想用爱抓住她,和他在一起,用爱情来代替亲情的缺失。
母亲的离去,仿佛敲醒了他,这些年他的内心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一片灰暗,自然也无法反射给别人光亮。
他是很多人的中心,为什么不能让周围的人开心,为什么要抱着自己的一点心魔,面对周围,已然是这个命运,为什么不能愉快的接受,而只是逃避到远离亲人的地方独自生活?
邹重打开很少开的窗,阳光一点点透进来,邹重的心,也慢慢通透起来。
他好几天没有梳洗了,邹重走进浴室,放出水,站立着,流水不停的冲刷着自己全身,身子却慢慢轻了许多。邹重慢慢的把自己收拾清爽,换上一套干净的运动装,走下了楼。
妈妈正在厨房给自己准备开胃的东西,看到邹重,愣住了,站在楼梯口青春的邹重像极了以前的邹则,她隐隐感觉到有点什么不一样,邹重笑着对她说:“妈妈,有点饿,有什么好吃的。”
一听邹重主动要吃的,妈妈赶紧说:“有,有,有,快来,好多,你想吃什么都行。奥,不行,还是先吃点温粥,好几天没好好吃了,太腻的对胃不好。”妈妈自言自语的在那吩咐着。
以前听到这话,邹重完全不当一回事,今天听起来,格外顺耳,这就是一个亲妈妈常常对孩子说的普通话啊,为什么以前从没感知过?
邹重坐下,接过妈妈手里的粥,拉着妈妈坐下,说:“妈妈你也坐。”
邹重放下粥,笑着对妈妈说:“前几天,比较伤心,让妈妈担心了,现在都过去了,妈妈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妈妈一愣,邹重的眉宇见看不到一丝戾气,整个人温暖淡定:“好好,你没事,那就好,先吃点,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妈妈。”
“恩,当然。”
妈妈小心翼翼的坐在旁边,怕儿子是一时没想通,另一种方式的走了极端,而表面在掩饰:“远远,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啊?能在家里多住几天嘛?”
邹重一边吃着,一边说:“妈,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啊,我还打算不回去了呢。”
妈妈吃惊的盯住他,一阵狂喜:“真的啊?”
邹重擦擦嘴巴,笑着说:“我吃完了,先出去跑跑步。”
“奥,你去,你去。”妈妈盯着走远的背影,回头问阿姨:“刚刚少爷是说不回去了吧?”
阿姨笑着说:“夫人,您没听错。”
妈妈一阵开心,立马给丈夫打了个电话,说了情况,邹则表示,晚上回来吃饭,详细打探儿子想法。
说实话,邹则一直很想让儿子进公司,好好先培养起来,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偌大的公司要接手也是需要时间的。
奈何儿子一直以来对自己不冷不热,他心里知道他并不尊重他,对他能给予他的未来也从不放在心上。远远像个小孩子似的,只想过着平静安稳的小日子,可是家族的情况不允许这样。
面对儿子的抵触和逃避,他只能一次次说服自己慢慢等他想明白。他知道儿子童年受到的心理影响。
邹则多少有点内疚,所以尽管很多时候他也恨儿子不上心,但是告诉自己,邹重这样,自己对他也有不可原谅的责任。
现在妻子告诉自己儿子主动提出可能不回美国,邹则兴奋之余谨慎怀疑,他打电话给秘书:“今天晚上的聚餐帮我取消掉,让王董先代我出席下。”
晚上早早的就回到了家,妻子说,儿子出去见同学了。
到了饭点,邹重开着跑车回来了,妈妈迎上去,开心的说:“回来了,吃饭吧,爸爸今天也回来一起吃。”
“奥,好的。”
大家围坐在饭桌上,边吃边聊,妈妈小声的问着:“远远,你早上说可能不回美国的,对吧?”
父亲也斜着眼,装着不在意的吃着饭,耳朵却完全竖了起来。
邹重笑了,放下筷子,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来回扫着二人,眉毛一扬:“你们希望我回去还是留下来啊?”
“留下来啊,这还用说?”妈妈忙不迭的答到。
“那爸爸你呢?”
父亲停住没吭声,妈妈赶紧捅了捅邹则的胳膊:“快说啊,你不是老和我叨叨让他回来吗?矜持个什么劲啊。”
邹重一声不吭,看着父亲,一点退却的样子也没有,似乎等着父亲开口。
“回来最好,进公司。”父亲慢吞吞的说。
邹重双手一拍:“ok,这就结了,我也愿意留下来,三人意见一致,就这么定了,感谢你们能和我想法一样,希望继续保持。”
邹重笑着:“爸爸妈妈,以后要常驻家里,劳烦你们多担待。”
妈妈赶紧说:“劳什么烦啊,你回来最开心了。”
父亲嘴角也露出轻松的笑容,大口吃起来,觉得今天家里的饭菜格外香。
吃了一会,邹重突然说:“奥,对了,还有个事,我必须提前说清楚,我知道接下来你们要给我安排见姑娘了,这个我要说明下,个人问题以后希望我能自己做主,当然你们给我合理的建议我肯定也会考虑,怎么样?爸爸?”邹重特意盯住父亲,一字一句的说出。
父亲听到这话,抬起头,看到儿子眼中坚定的神色,想到儿子离开的这几年,心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气氛有点尴尬,妈妈赶忙接话:“都听你的,只要姑娘好就行,你决定,讲究速度,妈妈只要能抱上小宝贝就行,最好孙子啦。”
看着眉开眼笑的妈妈,似乎已经沉醉在有下一代的喜悦中了。
邹重苦笑了下,心中的那个身影一掠而过,清晰的话语还提醒着自己:“我不喜欢你,你爱我爱的太自私了。”
没错,原来贝莱早早的就看透了自己,一个总是做鸵鸟不愿正面迎难而上的自私的人,邹重告诉自己,放下吧,一切都放下吧,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