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从茅房里出来之后,便到房中去见小姐,叫了几声没人应,慌忙到院子里找,但哪里有无鸾的影子?
杜鹃又怕又急,不知道小姐究竟到哪里去了。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小姐不管去哪里,都会叫上她,她们俩差不多是形影不离。
她到洗衣房找到张妈,跟她说明情况。杜鹃和张妈两人一起服侍小姐,张妈主要负责生活起居方面,像一日三餐,衣物缝洗等,而杜鹃则跟随小姐听候差遣。现在小姐不见了,杜鹃是第一责任人,而张妈害怕自己也要被连坐,便也卖力地一起寻找,可是找遍后院东西厢和后花园,都没有半点小姐的踪迹,两人这才想起去向主人汇报情况。
孟颛首先得知消息,一边派出二十名家丁在赵府展开地毯式搜索,一边立刻去向家主龙舞汇报。
龙舞命人传来杜鹃。
“你是何时发现小姐不见了的?”家主的声音依然像平时那样温和。
“大约半个时辰前,小婢刚上完茅房出来,就找不到小姐了。”杜鹃还是有些战战兢兢。
“她今日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也没有特别的表现,小姐最近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不开心吗?而且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不早点来说?”家主的声音稍微有些严厉。
“小婢知错了,小婢本以为小姐闷两天就会过去的,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过后很快就又变得开心了。”
“她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没有。”
“也没听说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没有。”杜鹃不敢说出她曾告诉小姐主妇有喜的事儿,心里猜想也许跟这有一点关系,怕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了,你去吧。”龙舞冲杜鹃挥了挥手,又对孟颛说道:“吩咐下人们,不必在家里找了,立刻分成四组人,从后花园的角门出发到街上往四个方向搜寻,边寻找边打探消息。”
龙舞已经从杜鹃吞吞吐吐的表现里看到了端倪,无鸾必定听到了一些自以为对她不利的事而离家出走了。她如果从大门出去,门房老吴不可能没见到她,从刚才有家丁报告说花园角门洞开的情况来看,她八成是从这里出去的。
很快就有人回来报告,清河街午市的梳妆铺店主阮阿城说小姐在他那里买了一面铜镜后,跟一个波斯胡走了。
“波斯胡?”龙舞皱眉道。
“是的,阮阿城是这么说的。他还说那个波斯胡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锭银子替小姐付了铜镜的钱,又变出一朵花送给小姐,小姐很开心的样子,就跟他一起走了。”
“有没有人看见小姐往哪个方向走的?”
“他们往城西去了。”
不一会儿,另一个小组报告:“有人看见小姐进了城西归来兮客栈边上的望乡楼。”
“望乡楼?”龙舞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地方的特征。
名为楼,其实这不止是一座楼,而是一个很大的街坊,那里面的住户绝大多数是来自南洋和西洋的商贾,和来本地学习语言文化艺术的负笈者。近十几年随着航运的发展,这些异域人士越来越多,前几年还跟本地土著发生了一些冲突,城主兰威遂在城西特辟一块地建望乡楼,规定除与本地人通婚且归化本城之外,一切来自异域的胡人夷人一律在望乡楼居住。
居住在望乡楼的波斯胡,为何把无鸾骗去?
龙舞令孟颛迅速备马,让他带十名家丁随自己前往望乡楼。本来以他跟兰威的关系,他完全可以请求城主派城中最精锐的甲胄武士进入望乡楼搜索,但他没有利用特权,而决定亲自前往。
在城西,望乡楼是一大风景。这里可以见到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西洋人,终年头巾蒙面的大食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南洋人,甚至还有一些黑得像焦炭的安腊人,还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说话声,有些声音高得像雄鹳鸟的求欢声,有些声音快得像母鸡下蛋后的打鸣声。这些异域者在这里怡然自得,好像就生活在自己的家乡一样。
龙舞令家丁搜索波斯胡居住的区域,找出阮阿城所说的络腮胡子。
无鸾跟着这个会变魔法的大胡子在街道上穿行着,刚开始还兴高采烈的,可走着走着就有点不耐烦了。他们在小巷子里拐来拐去,她被转得头目眩。他说自己住得很近,可怎么走了那么久还没到呢?而且前面的路还越走越偏僻!
“大叔,您家到底在哪里啊?怎么这么远呢!”无鸾抱怨道。
“就在城西,不远啦。”大胡子笑嘻嘻的,还是一副和霭可亲的样子。
“那你刚才还说就在附近!”
“小姐,您知道,我们异域人都住在城西的望乡楼,从我们那里出发,到城南的确算是近的了,如果到城东,要穿越整座青龙城,那才真正叫远呢!”
“可是我走累了,走不动了,你连马车都没有,我真的不想再走了。”无鸾的小姐脾气终于上来了,“要不,你给我变一辆马车出来?”
“呵呵,马车我可变不出来,但我可以变出比马车更好远的东西。”大胡子说着,在袖子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件物事来。
无鸾一看,居然是一只猫!
这是无鸾从来没见过的一种猫,它的体形很小,比普通的老鼠大不了多少。它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虽然在白天,却明亮地睁着,好像两颗蓝汪汪的宝石,温柔中带有一点忧郁,看得人心软。金黄色的体毛中嵌着几行白纹,但没有减弱它那身高贵的气质。这是一只极其罕见的波斯猫,即使在城主兰威的宫殿里,也难得见到这么珍贵的猫,无鸾一见就爱上了。
“如果小姐喜欢,这只猫就送给你了。”大胡子把猫递到无鸾的身前,无鸾一把抱在怀中,觉得手里的铜镜和鲜花碍手,便把它扔给那个大胡子。
无鸾抱着猫,无限爱怜地看着它,猫也温柔地伏在她的怀中,好像他们早就是好朋友了。有了这只猫,无鸾再也不嫌路远了,她开开心心地跟着大胡子,穿街走巷往望乡楼而去。
女孩子,或者说所有的孩子都这样,一旦有人送他一样心爱的东西,便不管他是陌生人还是什么人,也不管他对自己有什么用意,一下子就放弃了戒备之心,把他当作亲朋好友来信任、跟从,却不知自己即将面临怎么样处境。
他们来到望乡楼,大胡子领着无鸾进入一座小院。这是一座纯石头的建筑,条石垒就的墙壁,青石砌成的窗台,半月形装饰着浮雕的拱门,跟青龙城里砖木结构粉墙黛瓦的建筑完全不同。无鸾一走进院子里,就感觉到一些异域风采。她的注意力从猫身上稍稍转移开,观察起身边这个陌生的环境。
大胡子走到一间房子前,敲了敲门,过了半晌,那扇门开了一条缝,大胡子凑上前去,哇啦哇啦说了一通,无鸾虽然听不懂,却似乎听到了“赵龙舞”这三个字。然后那门猛地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从门里走出一个人。他跟大胡子差不多风格的打扮,但看上去年轻很多,脸上也没有络腮胡,衣服的质地好像比大胡子的要好很多。
那人走到无鸾跟前,眯起眼睛朝无鸾上下打量,嘴角带着点微笑,但无鸾看着觉得不是很舒服。他围着无鸾踱着方步,猛地伸手抬起无鸾的下巴,爆出一阵狂笑:
“赵龙舞,哈哈哈……”
这笑声里充满了无比的舒畅,但听在无鸾耳朵里却分外刺耳。
她对大胡子说:“你要送给我爹的东西呢?不给我,我就要走了!”
大胡子道:“送给你爹的东西?哈哈哈……”他的笑声也使无鸾听着起鸡皮疙瘩。他先前那满脸的善意和亲切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无鸾感觉到害怕的表情。
无鸾掉转头就往院子外面走,怀里还不忘抱着那只小猫。
大胡子一闪身,伸出双手挡住了无鸾的去路:“小妞,别急着走,先陪我们玩玩吧。”
无鸾急了,想要绕过他从他身边冲出去,嘴里喊道:“快让开,再不让开我叫我爹爹过来了!”
可大胡子用他那双有力的大手抓住无鸾的胳膊,她一下子动弹不得了。
“哈哈哈……”那个年轻人笑道:“你叫啊,我们还怕你爹爹不敢到这里来呢!”
无鸾大声叫道:“爹,我在这里,有坏人欺负我,你快来救我啊!”
可是刚叫了一句,大胡子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说道:“你的叫声很讨厌。我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还要叫,我就用手帕把你的嘴巴堵起来,还用绳子把你的双手绑起来;如果你不叫,我就什么都不做,你选择吧。”
无鸾沉默了。与其被手帕堵着嘴巴,还用绳子绑着手,还不如保持这种状态舒服一点,她也知道这里离家很远,她爹又不是顺风耳,叫得再大声也是徒劳。
大胡子用自己的语言对年轻人说道:“赵龙舞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到来,您准备好了吗?”看他的样子,对年轻人似乎非常恭敬。
年轻人两眼闪闪发光,鼻子里冷哼一声:“我早就准备好了,七年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