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这一夜睡得可真香啊!枕着涛声,如听着世上最动人的摇篮曲,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雨蝶打开窗门,倚在窗台上,任由海风轻抚自己的长发。天刚蒙蒙亮,太阳还在大海的肚子里没出来。海风里有一点咸咸的味道,还有一股说不清的腥味,但雨蝶觉得很好闻。她很小的时候就对大海充满了向往,经常听那些早年出过海的老人讲海里的故事,常常被海里丰富多彩的物种迷住了。会喷墨汁的乌贼啦,把贝壳当房子住的螃蟹啦,还有夜里爬到礁石上来唱歌的美人鱼啦,都使她着迷。她努力想着,昨夜的海风有没有送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她记不起来了。在所有这些海洋生物里,她最喜欢的还要数珊瑚,那既像树又像花、既柔软似水又坚硬如铁的东西,那炫目缤纷的色彩,使她忍不住惊叹,做梦都想拥有它。童年时代的梦想并没有随年岁的增长而消失,相反,当她来到大海的身边,迎着海风,聆听着涛声的时候,儿时的记忆被唤醒了。她真的好想亲自走进大海里面,去看一看那些可爱的鱼,去摸一摸她梦寐以求的珊瑚啊!
心里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雨蝶便抑制不住它。它就像一粒种子在心里发了芽,抽出嫩绿的叶子,很快就茁壮成长起来。雨蝶可以感受到一股渴望从肚子深处涌上来,越来越强烈,自己的心因为渴望而越来越快地跳动。
雨蝶出了房门,向着沙滩走去。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召唤她,她不由自主地迈着双腿,两眼发出炽烈的光芒,走向大海。院子里空荡荡的,人们似乎都还在酣睡之中,没人看见雨蝶孤身一人往外走。
大海兴奋地骚动起来。晨曦尚未驱尽黑暗,黑森森的海水涌着一层又一层的浪,那争先恐后的海浪就像一只巨怪身上长着的无数张嘴巴,它们迫不及待地等着雨蝶走进海里。
雨蝶穿越沙滩,离海水越来越近。她觉得浑身燥热,虽然天还没亮,太阳仍不见踪影,但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堆火焰炙烤着,热得无法忍受。她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去,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向大海走去。她对海水充满了渴望,不但渴盼它安抚自己灼热不堪的身躯,而且希望它进入自己的肚子里,那里才是所有渴望的源头。
雨蝶已经踩进涌上沙滩的第一波海浪,海水热烈地亲吻着她的双脚,她感到无比激动。就好像嗜酒如命的酒鬼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喝到了第一口酒,他的味蕾受到深深的刺激,从而对更多的酒充满更强烈的期待一样,雨蝶也对海水怀有更疯狂的欲望。她希望海水亲吻自己的小腿、大腿、身体,就像亲吻她的双脚一样。然后进入她的嘴巴,到她肚子里去,给她最后的安慰。只要一口,她这样告诉自己,只要一口,我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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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舞感觉被谁推了一把,猛然惊醒。看窗外晨光熹微,身边兰香依然熟睡。这情形十分反常。往日不管多么劳累,自己都不会睡到这个时辰才醒。听外面,似乎也没人在走动,这更不应该,家丁们此时早该起床烧水、做饭,等着伺候主子了。
龙舞略一运功,便知道宅院被人念过催眠咒。他轻喝了一声,然后念道:“律动止!”接着听到一个接一个的打呵欠声、伸懒腰声,整个院子都甦醒了。
“家——家主,”一个衣衫不整的侍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禀报:“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这是雨蝶房里的侍女莺儿,她说自己醒过来就去看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可她的房门大开着,人也不在里面。
龙舞心知有异,他吩咐家丁们在院子里寻找,自己则飞跃到最高的一座屋顶上四下瞭望,只见黯淡的晨光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从沙滩上往大海走去。
海水漫过雨蝶的小腿、大腿,漫过她的腹部、胸部,离嘴唇只有一寸之遥了。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虽然雨蝶不会游泳,也从没下过这么深的水里,但她却一步步如履平地走了过来,毫无畏惧之心,也不会被海水卷走。
雨蝶张开了嘴巴,朝着最后的欲望迈出脚步。“只要一口,最后一口,我就可以解脱了。”这一口海水仿佛就是她的生命,仿佛就意味着她能获得永生,她对此怀着最强烈的期待。
但雨蝶没能喝上这一口海水。一双强有力的手把她从海里抱了起来,往岸上走去。
雨蝶离水越远,心里就越焦虑。她挣扎着,嘶嚷着,但那双手臂力气太大,她丝毫无法挣脱。她急了,张开嘴巴一口向身旁的手臂咬去,可嘴巴不知怎么被定住了。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龙舞把雨蝶放回床上,让侍女帮她穿好衣服。他看过雨蝶的瞳孔,那双眼睛已经不是她的眼睛。这就意味着,这具身躯里的灵魂被人控制了,现在他所看到的雨蝶,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傀儡而已。
控制别人的灵魂有很多种方法,比如像苗虎对赵悝使用的摄魂移心法,面对面运用眼神操控对方;也可以让对方吃下特制的离魂丸,在远处遥控;还有更多旁门左道的方法都可以暗中控制别人的心智。但龙舞看不出雨蝶中的是哪一种邪法,他用一阳指封住雨蝶的百会和风府二穴,以防止她元神脱位。
操控雨蝶的人会是谁?自己家里的家丁他都很清楚,没人有这样的本事。一路上只遇到一个陌生人,那个亦丐亦道的叫花仙,会不会是他?如果不是,他为何那么蹊跷地出现在半路上,而且还一同到了樗寮?他现在在哪里?难道石头藏在雨蝶身上的消息已经走漏?这不是没有可能,三界之中对此石存有觊觎之心的绝不在少数,总会有亡命之徒不计代价要得到它。想到这里,龙舞皱着的眉头更深了。
一阵迅疾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管家孟颛忙而不乱地走进屋里禀道:“家主,马伕刘胜失踪了。”刘胜就是大家嘴里的麻子刘,原来他也有大名。
“什么时候的事?”龙舞问道。
“应该是昨晚午夜之后,同屋张财子时还看见刘胜起夜,后来他自己睡着直到今晨,其余都想不起来;更夫董老倌在马厩见到刘胜,随后他巡其他地方去了,没再遇到他。”孟颛答道。
“立即派人搜索方圆两里之地,任何角落都不能错过。”
“我已经派七组人按八卦方位去搜索了,相信不久就会有回音。”宅院东面就是大海,东边震位无须搜索,因此孟颛只派了七组人。
龙舞赞许地看了孟颛一眼,对他的能力非常满意。这是个干练而果决的年轻人,从小跟随在自己左右,办事风格跟自己越来越像了。
不到半个时辰,负责搜索坤位的小组回来了。
“坤位组在西南方的树林里找到刘胜的尸体,现场看到他的胸部被锐物抓烂,心被掏出不见了。”
紧接着搜索兑位的小组也回来了。
“兑位组在正西半里外一棵樗木上找到一个帛人。”马头小鸡仔报告完之后,把帛人呈给龙舞。
龙舞接过细看,见这帛人作女性妆扮,身上写有“乙未、戊子、癸亥、丙寅”八个字,在它头部脑户穴的部位插着一枚银针,而七窍沾满了污血,显然马伕刘胜的心被挖出献祭了。这正是极为毒辣的帛人迷心术,是正派道门极为痛恨的黑巫之术,会此种术法之人非妖即怪,正派道门皆欲灭之而后快。
龙舞把插在帛人脑户穴上的银针拔了下来,点火将帛人烧掉。让孟颛料理刘胜的后事,并派人在宅院四周严加巡查。
雨蝶昏迷了一个上午,直到午后,才悠悠醒来。她看上去脸色苍白,眼神迷惑但已清澈如常。兰香正坐在身边看着她,见她醒来,关切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雨蝶道:“觉得头有点晕,身子没什么力气。”她看了看身边的妇女们,兰香、无鸾和各自的侍女都在,便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一觉睡了这么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都睡了大半天了,早上天还没亮你就一个人跑海里去玩,差点……”无鸾急切地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却被兰香给封住了嘴巴,有点不高兴地白了兰香一眼。
兰香笑道:“你可能做了一个梦,你自己不记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好了,梦也醒了,你可以起来吃东西了。”
侍女马上端了红枣莲子羹上来,雨蝶正渴得慌,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羹吃到肚子里去了。
一个下午平安无事。太阳如往日那般炎热,兰香需要小憩一会儿,回房歇息了,而无鸾则让家丁们撑着巨大的凉伞到沙滩上戏水。早晨的事情虽然在大家心里留下些阴影,但生活如常继续着。
雨蝶仍然呆在房里,跟莺儿做着小游戏。突然,毫无征兆地,她双眼泛白,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上。
龙舞第一时间赶到,用手指在她鼻子底下探了一会儿,发现她气息全无。他用一阳指点住雨蝶的人中,一面吩咐孟颛:“快把全院的人集中起来,不许有任何遗漏。”
片刻功夫,人们都集中到大厅,孟颛点了人数之后,面色凝重地对龙舞说少了两个人,全院的人听了之后,无不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