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睛都不眨一下。承认得很干脆。
“理由呢?”
“我不给他下毒他也会死。大理寺的验尸官其实倒蛮专业。致死的伤口的确是脖子上桃姬给咬出来的。而我呢,只是让他死得更快一点。”弦歌故作天真对他一笑,满不在乎的神色,语气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反正都是死,让他死得有点价值,你敢说,自己没有这么想过?”
屋外突然传来小声的催促:“主上,准备妥当了。”
弦歌偏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手持短刀的清蛮,片刻后,他开口。
“······清蛮大人,赏脸的话,与我看一场戏吧?”弦歌伸手指指不远处的戏台,传来的悠扬乐声如水般温柔婉转,好似烟雨浸透的江南。
······
三四月,朦胧时节,雨纷纷。
穿着粗布衣服的卖花姑娘走过青石板铺成的石桥,与迎面走来的白衣公子擦肩而过。
“公子,买花吧?”
姑娘的眉眼有南方专有的温婉,一娉一笑都是说不尽的温柔。面前的人却不回答她的问话,出乎意外的无动于衷。姑娘对他俏皮好看地一笑,扭头继续往前,街上传来她细细的吆喝:“卖花儿了——”
石桥下绿水悠悠,两岸民居傍水,雪白的墙,乌黑的顶,温婉的卖花姑娘走在大街小巷里,脚下的青石板悠长古老连绵。白衣公子撑一把纸伞站在石桥之上,细雨里有细碎的敲击声。水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透明的鱼儿在水下游得很悠闲。
迷胧中传来女子空灵的唱曲:
“烟雨浸江南,断了琵琶弦。”
······
清蛮惊奇地看向坐在身边的弦歌,弦歌眼角不动声色地展开,把玩自己一缕的漆黑的长发:“这是一切的开始。很美吧?”
不是这个。
她默默看向前方的舞台。
太真实了,真实到不真实。
场景转换,烟雨中的石桥初遇换成河边柳树下的木屋,白衣公子站在远处吹一只碧绿的箫,河里的白鹅张开翅膀忽闪,木屋里走出那一日在石桥上遇见的卖花姑娘。
炎卓收起长箫,走上前,对她微微一笑:“姑娘,今天的花还有卖的吗?”
清蛮见过炎卓,那张脸也着实长得分外好看。但在清蛮的潜意识中,她所认识的炎卓是心不在焉的,是死气沉沉的。好看也是泛着死气的好看,说不上有多吸引人。
可是现在的这个炎卓,是活的。活的比死的好看,理所当然。
“卖完了,客官明天再来吧。”卖花姑娘一身粗布衣裙,乌发间一只荆木发钗,不着铅华,却温婉动人,像泛着露珠的开在路边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有独特的美。
“姑娘,接下来的一百天的花,都卖给我,好不好?”炎卓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玉递给她,“这是订金。”
卖花姑娘半皱起眉头,她的模样似乎有点苦恼,但只是微微一犹豫,便展颜笑开了。微凉的手指尖划过他的手掌心,炎卓听见卖花的姑娘笑着答应他,说了一句:“好。”
此时正是烟雨浸透的三四月,气候舒适,温和怡人。
等到炎卓用大红花轿把梨棠娶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飘着点细碎小雪的寒冬三九天。
梨棠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是一个还是孩子的妹妹。但就从清蛮的角度来看,却依稀能看到很多年以后桃姬的影子。
悲剧,大概开始至此。
红色的火从偌大的宅子里烧起来,通红的颜色好似梨棠身上大红的嫁衣。
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呢?
视觉上的红色的火焰,听觉上生动逼真到有些恐怖的惨叫,还有——鼻尖嗅到的浓郁的血腥味道。都诉说着,这就是真实。
梨棠站在火海中,捂着胸口,血从指缝间争先恐后的泄出来,好看的施了妆容的脸颊已经变得苍白,唇角的笑却依旧犹如初见时那般温和美丽。
熊熊燃烧着的横梁从屋顶上坠落,从梨棠面前擦过的那一瞬间,清蛮依稀看见她的眼中终于有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面庞流下来。
炎卓呆呆地站在燃烧的屋子外面,手里紧握着一把正在缓缓滴着血的匕首。那颜色,和他身上的喜服一样,机具讽刺的味道。
梨棠勾起唇角,对所有人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即一步一步退去,她的身后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焰,她却是毫无惧色地踉跄着一步一步决然地退后。火焰烧灼上她的嫁衣和漆黑的长发,好似下一刻她就会浴火重生一般。
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烧灼了许久的屋子终于不堪重负,在众人的惊呼中彻底坍塌,绝色的美人则在火海中去往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