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大殿的石椅上,师傅站在大殿的门口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似乎在看着飘落的雪花。
我看着师傅的背影,突然我想起城墙上悬挂的两个哥哥,还有那勾起的食指。
在我记忆中,师傅的背影永远都是那么的坚挺笔直。
所有的人都说我的师傅孤傲是最邪恶的巫师,我却不这样认为,因为我总能从他的眼中看见温柔的雪花,还有淡淡的忧愁。
他是在担忧我吗?
我想是的。
我已经记不清我被袭击了多少次,我应该是恶魔族有史以来遇袭次数最多的王子。
在这十年里,我每时每刻都生长在未知的危机中,天使族的祭祀经常潜入天之城,然后扮成恶魔族的样子,在我离开宫殿的时候,白色雪花形成的冰剑就会突然出现,然后刺向我的胸膛。
我的灵力还是不够强大,虽然我的骨刺是乳白色的,我只能依靠师傅和那群守护我的大巫师们。
除了冰海对岸的天使族外,天之城的恶魔也会袭击我,他们说我是天使族的后裔,他们不允许我得到王位。
而师傅却告诉我,我注定就是未来的王。
记得有一次父王说,我的师傅是个残忍的老头,我其实很不认同。
人们喜欢叫师傅孤傲,因为他真的和他的名字一样,孤独而傲慢。
他的幻术很精纯,那些如暴雨般的黑色火焰在我的记忆中出现的次数已经记不清,每次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黑色火焰总会第一时间出现,然后击退所有的敌人,将一切都烧成灰烬。
死在师傅火焰中的巫师和祭祀不计其数,在我的记忆中,他每杀死一个人,都会在宫殿的石柱上划一个横线,这么多年来,在我的宫殿中,那七十二根百米高的巨柱上划满了密密麻麻的横线。站在宫殿中间的时候总会感觉到无数的亡灵在看着我,说真的,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有时我会指着石柱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横线小声的问他:师傅,你杀死了那么多人,你会害怕吗?
师傅每次都在我问他的时候抚摸我的额头,他会看着我,笑容中夹杂着孤独与高傲。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师傅在这里看雪了,而且一看就是一整天。
我不安的伸出右手,看了眼师傅的背影,我的食指轻微的舒展开来,然后殿外的雪花被我汇聚成一团拳头大的雪球,雪球在师傅身边不断的转着圈,然后变换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师傅回过头,温柔的看着我,他的右手食指动了动,然后黑色的火焰被他召唤出来,形成一道火光,与我的白色雪花缠绕在一起,互相追逐,交织。
直到我的雪花被他的火焰完全融化,他才停止追逐。
我走下石椅,向师傅走去,殿外的天空还是白色的,天之城的白天与黑夜是漫长的,一百年黑夜,一百年白昼,周而复始,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知道,这里永远是贫瘠寒冷的,四季永远是穿梭在漫长的严冬之中不曾变化。
这里的白昼已经持续了十年,从我出生的那天起,一百年的黑暗消失,我的师傅说,那天是黑暗的最后一天,我出生时,天边出现了紫色的极光。
极光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
在极光出现的那一个时辰中,恶魔族一共出生了两位王子,一个是我,出生在极光降临的那一瞬间,师傅说,我是神的孩子。
而另一个是我的弟弟空天祭,那个站在雪姬身后有着明亮大眼睛的男孩。
他出生在极光消散的最后一刹那,师傅说,她是被魔诅咒的婴儿。
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空天祭身后的骨刺虽然也是乳白色的,甚至比我的更加晶莹。
但他天生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的纯净无暇,他不论任何时候都可以没心没肺的笑着。
如果不是他天生不完美的话,我想他一定会是天之城未来的国王。
就在我想起空天祭的时候,师傅靠了过来,他用黑色火焰驱走了盘绕在我周围的雪花,然后牵着我的手走出温暖的大殿,他带着我飘落在蜃楼的最高处,那个尖尖的屋脊上。
他站在我的身旁看着天空,他伸出手指着下方的海洋,他说,卡门,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我看着蔚蓝的海水,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我说,知道啊,那是冰海。
师傅的手指微微抬起,他指着天边那渺小的蓝点,他说,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将目光看向他。
师傅深吸一口气,他说,那是深海之城,那些深蓝色的建筑群是深海宫,那里是人鱼族的圣地。
我看着师傅手指之处,突然感慨起来,那里看样子是个不错的地方,水晶般的宫殿,美丽的人鱼,似乎还有着无比丰富的资源。
我问师傅,那深海之城的那边是哪里?
师傅笑了笑,他说,地平线上的那是天使族的白炽城,那里四季如春,温暖的就像是天堂。
白炽城?
原来那就是母后的故乡。
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卡门,世界就在你的脚下,你注定就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我仰起头看着师傅那高高扬起的面容,脑海中不由得幻化出远方的景象。
过了一会,师傅低下头,然后看着脚下,那一幢幢蜃楼与棚屋杂乱的混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记得师傅说过,其实那些棚屋是恶魔族的臣民居住的地方。
我看着冰海,看着远方的白点,还有脚下的天之城。悸动的心勾勒出一幅宏伟而广阔的蓝图。
师傅撑开背后的骨刺,四个凸起的黑点将黑色长袍高高架起。
师傅,你身后的骨刺是四根吗?
我看着师傅的背,轻声的问。
师傅笑了笑,他说,是的,我有四根骨刺。
骨刺越多就越强大吗?
我问他。
他回过头看着我,黑色的长袍灌满了风,他说,卡门,恶魔族虽然是以骨刺的数量来衡量灵力高低的,但你的不一样,你的是乳白色的,是上等骨刺,等你长出更多的骨刺后你就会明白的。
我看着师傅,我说,那冰海中的人鱼也有骨刺吗?
师傅笑了起来,声音洪亮而无奈。
他说,人鱼族是以鱼尾的多少来衡量实力的。
那对岸的天使呢?他们有骨刺吗?
我好奇的问道。
师傅沉思了起来,然后伸出手召唤出一团黑色的火焰,停留在指尖上,他看着火焰似乎在回忆般,他说,他们也有骨刺,但是他们比我们多了一些羽毛,他们说那是羽翼。
我想起那个梦境中,我母后的白色羽翼。
过了好久,我看着师傅,小声的说,师傅,其实我很想知道,他们身后的骨刺是你折断的吗?
我侧过头紧紧盯着师傅指尖上的黑色火焰。
师傅静静地看着落雪,摇了摇头。
我突然疑惑起来,那么他们是怎么死的呢?
我突然想起一种令我感到后怕的可能性。
这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丝恐惧,恐惧像是无孔不入的寒气,蔓延到我的身体。
师傅伸出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狭,一股温暖而又清凉的灵气涌进我的身体内,与恐惧交织在一起,摩擦,消融,直至消失不见。
我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师傅给了我一个梦,在梦里,我看见了漫天的大雪,我看见了我的父王,还有那勾起的食指,我死去的两个哥哥被挂在城墙上,他们看着我,空洞的眼神恶毒的像是魔鬼。
他们的骨刺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折断,然后碎成尘埃,落在白色的雪地中。
在梦的最后,我看见了一个女人,那是雪姬,她双眼血红的躲在一棵被大雪染成白色的黑岩树后面,勾起的食指泛出白色的骨骼,她没有走出来,我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做,但梦已经结束了,我只看到她美艳的容颜上,露出邪气的笑容,妖艳的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