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尔卑斯山区的一个早秋的早晨,在太阳还没有彻底驱散星光,空气清新满含露水的时候,一个从北方来的年轻人走进一条小河的浅滩,说得准确一点,这是一条狭窄的溪流,在往东不远处流经一座高塔。
在旅行者走进的溪流对岸站着两个人,远远望去,他们好像在聚精会神地谈话,但实际上他们却在注视着这个青年的一举一动,他们因为是站在较高的岸上,所以早就发现了这个青年。
年轻的旅行者约莫十六至一十七岁,他的面貌一下子就能博得别人的好感,他穿着整洁,雅致,只有自认为漂亮的小伙子才会做这身打扮。他背后背着一个旅行包,大概装了一些零星什物,右手拿着一根结实的登山杖。虽然还没到盛年,但是身材高大匀称,他那轻捷的步履证明,徒步旅行对他来说不是难事,而是乐事。他那天生白皙的面孔微微一笑,就露出两排整整齐齐,象牙一般白净的牙齿,他那亮炯炯的眼神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东西,显得愉快,敦厚,无忧无虑,同时充满了果决的精神。
这个旅行者,早就让停留在小河对岸的两个人发现了;比较年长的一个,尽管身材矮小脊背却挺得笔直、脸上的皱纹如木雕的美术品般充满光泽,他那粗粝的面容,既长又花白的胡须和头发,塌陷的脸颊和深凹的眼睛,露出了狡狯的神色和隐蔽的幽默感。
他的伙伴比他看起来年轻得多,但也上了些岁数,头发和须髭却已呈斑白,但依旧看得出来是个高大强壮的人,高傲凶残,目光犀利,前额宽阔,嘴边两撇八字须,使本来瘦削的脸显得挺长,棕色的夹克下面看起来填充着筋骨隆隆的肉体,那凶恶的面孔只是偶尔狞笑一下时才有光彩,然而,只有在年长的人向他发出甚么暗号时,他才会微微一笑。
当年轻人像一只跑到河边饮水的扁角鹿,轻捷地跳下陡岸的时候,两个交谈者中的中年男子的一个向年老的一个说道:“如果他想就这么简单地淌水过河,他就会完蛋,昨天下了大雨,水猛涨,他过不了河。”
“让他试试看吧,”年长的一个回答道,“他自己会明白这一点的,老弟。也许他能证明一句老生常谈:“谁该死于剑下,谁就不会淹死。”
“我从这看不清他的面孔”,中年男子说,“但我听到他在叫喊:这河水深不深啊?”
“让他自己去试吧,”年长的一个重复一遍,“在这世上,无论什么都比不上亲身的体验。”
这时那个年轻人看见,对岸的两个人无动于衷地望着他准备淌水过河,甚至不屑于回答他的问话。于是他就脱掉鞋子,毫不犹豫地走进水里。在这片刻间,年长的一个才叫他当心一些。
可是警告迟了,不知是青年没听到他的话,还是来不及听从他的忠告,所以马上就掉进了激流。如果是一位不太熟练,不太灵活的游泳者,死亡是难以避免的,因为河水又深又急。
“哦,他是一个好小伙子!“年长的一个说。“朋友,赶紧去改正自己的过错吧,帮他一下,他不该淹死。”
的确,小伙子灵活地跟惊涛骇浪搏斗了一阵,尽管水流很急,他还是游到了岸上。
年轻的一个跑到岸边去帮助泅水的青年时,年长的一个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后面,自言自语地说:“小伙子已经爬到岸上,马上就会抡起棍棒来啦,如果我不赶去,我的这位朋友因为打算做他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桩好事,恐怕还要挨上一顿好打。”
他遇见这种结局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正好这个时候,英勇的外乡人已经朝着他的同伴猛扑过来,并且愤怒地斥骂:
“你这混蛋!我问你能不能淌水过河,你为什么不理我?好吧,让我来教教你应该如何对待外国人吧!”
说着,这个青年把登山杖往上一抛,抓住他的中间。面对这种恫吓,小伙子的对手报以冷笑,显然,他是宁肯动手也不愿动嘴的。不过,年长的一个及时赶到,叫他住手,然后随即愣了一下
“很抱歉,我刚才没认出你”,老人大声说道,显然认识这个小伙子,“久别重逢,你就不想给你老迈的外公一个热情的拥抱吗?”他边说边张开双臂,年轻人也反应了过来,愉快地接受了。
“见到你真高兴”,两人松开后,老人说道,“对你失去的,我感到很遗憾,外孙,讲讲我的闺女和你父亲,讲讲他们怎么死的。”
“他们被派去冬木市参加阻止韦伯·维尔维特解体大圣杯的战争,死在了那场不知原因的大爆炸里。”年轻人的眼圈有点发红,“时钟塔的教师严重不足,所以宣布无限期休学,我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外公。“
“不许哭,你继承了我的名字,就应该和我一样英勇而坚强。好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伙伴怀特·卢卡斯。。怀特,这是我的外孙,达威德·罗德里格斯,从今天起,我就是他的监护人,你要像保护我一样保护他。”两人握手认识了后,他转向阴沉沉的伙伴,继续说:“你先回去叫我的助手清理好办公室,准备好早点,我相信这小伙子会赏识的。”
听了老者的话,阴沉沉的伙伴意味深长地狞笑作答,接着就迈开大步离开了,而老者却向达威德说:“你刚来这里,想必不知道一些新的情况。。”
在进入高塔之后,达威德从外公那里得知了一系列最新的新闻——大圣杯在彻底解体前启用了备用程序,将自身在加拿大中部的华格纳市复制重组,一场新的圣杯战争即将开始。
”如此大的魔力波动,全世界的魔术师都能感觉到,很快就会像苍蝇一样聚集起来的.总之,冬木市的战争已然彻底结束,韦伯方的人员近乎全灭,魔术协会的人手也极为短缺,双方恐怕都无力干预,这场圣杯将会是个个独立魔术师之间的战争。“说着,赛因斯打开了一扇门,带着达威德进入了一个大房间,这里炉火熊熊,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
“我的朋友考虑周到,什么都没有忘记,”他向达威德说。“你大概冷的发抖吧,高山地区的天气一向如此——这是炉火,你就烤烤衣服,暖暖身子吧,你饿了,请享用给你准备的这些早餐吧。”
就这样,我们这位年轻人交上了好运。在跨进这个房间的瞬间,长途跋涉之后,食物的香气害得他险些失掉绅士的荣誉,但他却像一个不屈的战士,强打精神,坚持到底。桌上有着香甜可口的烤蛋糕,它那黄得诱人的皮壳向上拱起,如同富庶的城市周围坚固的城墙,借以保卫它那数不尽的宝藏。还有加上大蒜作料的鲜美焖肉和出色的火腿,以及圆圆的小白面包,表皮发红,那么可口,即使光就着水吃,也很有味道——而桌上除了水,还有一个大壶,里面盛了一夸脱的上等葡萄酒,等等等等,不胜枚举。这样丰富的饮食,即使是在死人身上也能激起食欲。由此容易想到,他们在这个在冬季掉进河里,又一早上没吃东西又走了一大段路的青年身上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达威德发出一声饥饿的叹息,同时举起刀叉,随即准备为自己刻下一顶不朽的桂冠。
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的英雄好汉也不及他这样勇敢。他首先猛扑焖肉,很快把一整盘吃得精光,然后向出色的蛋糕大举进攻,并毫不犹豫地直捣它的中心。他每喝几口美酒,就像某样菜肴进攻几次,火鸡,排骨,汤,蔬菜,馅饼。只要一端到她面前就消失了,这使旁边负责上菜的助手不胜惊讶,而老人却很开心。
达威德正在愉快地大吃大喝时,房门打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走了进来,她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枚戒指,那枚戒指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十分第朴实光滑,上面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痕迹,金质的戒指异常地纯净美丽,达威德觉得它的颜色好诱人、好华丽,这枚戒指的外型圆滑得近乎完美,的确是个应该让看见它的每个人去尽情欣赏的宝物,令达威德好奇地观摩了一下。
但是,他偶然看了一眼端上托盘的年轻姑娘,一下子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了。
她那美丽的面孔立刻使他吃了一惊,她的头上是浓密的银发,有着端庄的面容,赤红的眼睛和沉思的神情。她脸上不时浮现出的淡淡红晕,唇边和眼里流露出的一丝微笑,都令人觉得她是可亲近的,虽然她的情绪或许并不经常都好。达威德觉得,某种内在的忧伤在这装漂亮的脸蛋上烙上了阴郁的痕迹,而这种痕迹是年轻的姑娘不该有的。由于这个喜欢幻想的青年经常都急于得出结论,他立即认为这个漂亮姑娘的命运跟某种秘密有关。
“这是什么意思,杰克琳娜?”姑娘刚刚进屋,赛因斯就阴阳怪气说:“哎呦喂,原来你们还在啊!我是叫你们在我的收藏里随意挑选了没错,但是一待就呆了一整天?活见鬼,难道哈丽雅特以为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不成?”
“万分抱歉,赛因斯大人,我姐姐很担心召唤的从者不够强大,”杰克琳娜急忙恭敬地回答老人,“所以为了万无一失,不得不用心挑选圣遗物。”
“如果她这点自信都没有,我就希望她干脆直接放弃。”赛因斯意味深长地加重语调:“我是老于世故的人,最看不惯胡乱逞强的小毛孩。”
杰克琳娜脸色煞白,战栗起来,因为,说实在的,赛因斯的口吻和神情经常是生硬,刻薄,令人不快的,当他恼怒或猜疑的时候,就会显得凶恶和吓人。
于是,达威德·罗德里格斯的绅士精神立刻出现,他急忙走到走到杰克琳娜身旁,从她手中接过托盘;她把托盘恭恭敬敬地递给他的时候,那畏怯,惊慌的眼神从来没离开过生气的老头。在这动人而求饶的视线面前是难以坚持的。赛因斯立刻缓和了下来,不仅克制了不满情绪,而且尽量和蔼地说:“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杰克琳娜,你还年轻,不会耍阴谋诡计,遗憾的是,一个人总有一天会变得虚伪狡诈起来的,每一个多少有点生活阅历的人,都不能不赞同我的看法我的外孙也会想你说出同样的意见。”
杰克琳娜似乎很听从赛因斯的话,悄悄看了达威德一眼,可是,尽管她只是稍微一瞥,达威德还是感到她在恳求援助和同情,于是他怀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赶忙回答说,任何一个跟他同样身份,同样年龄的人,如果敢于认为如此美丽的姑娘可能有一颗坏心,他就准备跟这个人决斗。
年轻的姑娘脸色死白,惊恐地看了赛因斯一眼;年轻人的狂言在赛因斯的脸上只是激起了轻蔑的微笑。达威德想到自己的回答可能被认为是在外公面前装腔作势,就幡然悔悟,面红耳赤,年轻人明白了自己的失误,决定忍受这种自讨的可笑处境,借以惩罚自己。他的面孔更加发红,规规矩矩地把放着戒指的托盘递给外公,尽量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既年轻又愚蠢,”赛因斯一边对他说话,一边扫了托盘上的两样东西一眼,过了一会,赛因斯摆摆手,并示意杰克琳娜把托盘拿走:“告诉哈丽雅特,既然她已经选定了这个圣遗物那就拿走吧,。。还有,再告诉她,以后别再叫你随便露面让人欣赏。”
杰克琳娜拿着托盘走了,离开的姑娘占有了达威德的全部心神,暂时打断了他的思路。
老人皱起眉头,他那锐利的眼神几乎都隐没了,只是间或从低垂的灰眉下面闪现一下,仿佛从乌云空隙中穿过的明亮星光。
“一个漂亮的姑娘,对吗?”,老头抬起头来逼视着达威德,终于说道:“太美了,其实她和他姐姐都是艾因兹贝伦家一个远房旁支的孩子,不过事实上,阿哈德那老家伙为了保住圣杯带了家族里几乎所有的成年亲属齐上阵,结果现在都死在了那场大爆炸了,你能想得到么?现在她那个原本毫无机会的姐姐竟然成为了爱因兹北仑家的家主,她妹妹则成为了继承人。。嘿,爱因兹北仑又如何?现在只剩下两个还没学有所成的小丫头,现在我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她们。”
老头的话让达威德感到不高兴,达威德很想生老头的气,但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赛因斯却在思忖着什么,接着,他清醒过来,说道:“你暂且呆在这里,,我会让我的助手待在外面,有什么事找他就可以,不要随便出去。我待会可能有些事要你去做。”
达威德踌躇了一下,想着采取什么措辞表达自己试图拒绝的想法才有礼貌,然而,赛因斯却生气地皱起眉头,挺直身板,威严地仰着脑袋,用命令的口吻说:“不必再啰嗦,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完,他就示意达威德不必送她,带着助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