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已是大婚第三日,倾歌早早就醒了过来,君陌璟瞧着倾歌满脸的喜气,心中确是有些不以为意,“太子妃就这么想回相府?那日后也可不必回孤的太子府了。”
倾歌有些不悦地瞥了君陌璟一眼,素手执起一支梅花玉簪佩戴在发髻左侧,龄耳细细坠下东陵玉绞丝米珠耳坠,摇摇曳曳,摆动身姿,更衬得下颔尖尖。细细端详着镜中人的面貌,嘴角含笑。镜中人柳眉美目,朱唇不点而赤。“阿妩已是殿下的妻,怎能随意而去?”
倾歌回眸婉转一笑,起身整了整衣衫,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忽而想起,忙去梳妆台取了那翡翠绿颜镯佩于皓腕,方觉美极。
君陌璟起身看着窗外泛白的天儿,暗自叹了口气,“今日你且去罢,孤去看看沈氏。”
倾歌有些愣了,仍是笑颜福身,“殿下且放心去就是。”
君陌璟微不胜微地轻点头,迈步走出房门。倾歌莞尔,忙传了膳食,只用了碗红枣粥便不肯再用了,这样热的天儿,哪儿来的食胃。
登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相府去了。倾歌起得略早了些,此刻倒是有些乏了,倚在那枕上便磕眸歇息了。
“阿璟,你忘记了吗?”倾歌泪雨朦胧地看着眼前人,伸手想要去触碰,可又想到了什么,猛地缩回手。
“阿妩,我怎会忘了你,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倾歌笑颜顿开,提了裙摆跑上前,她的阿璟果然没有忘记她。可跑得累了,倾歌有些气喘,却还是与君陌璟一般距离,倾歌有些慌了。君陌璟此刻怀里却多了另一女子,相携往那深处走去。
倾歌突地睁开双眸,却是将枕头泪湿。用绢将泪儿擦净,原儿是个梦。哀心莫已,婉转之音而出:“还有多久?”
子衿只道是小姐思亲情重,轻快地答道:“大许是小半个时辰了。”
倾歌淡淡一笑,柔荑掀了那珠帘儿,大街一片闹景,人群熙熙攘攘,见了马车忙地跪于地上,“太子妃娘娘千岁。”
倾歌冷眼瞧着,那些个孩童不知事,睁大了眸子看向那佳人。倾歌也不恼,将那珠帘儿放下,执了那孙子兵法翻上几许。
相府这厢早就备好了,相府外由着顾长青带着那家眷在外侯着,只待那嫁去的太子妃回门。顾长青见了那远远驶来的马车,由远及近,待至眼前,方跪礼:“老臣顾长青携阖府恭迎太子妃娘娘回门。”
倾歌敛眸搭着那子衿的手缓缓下了马车,见众人皆于身下,心中有些微妙。从前虽是被惯宠着,可依然是这顾府的大小姐儿,可如今却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娘娘了,多嘲讽。
虚抬了一把,唱道:“起磕罢。”
倾歌只身走在前方,待到了大厅,才转身看着父母。快步走至程氏身旁,才两天,似是过了好长时间。“父亲,母亲。”
顾长青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程氏却是紧紧握住倾歌柔荑,上上下下细细端详,“娘娘坐罢?”
倾歌瞧了眼众人,那些个妾室姨娘个个都敛眸垂首,生怕错了什么丢了性命。倾歌觉着有些乏味,抬眸见那顾成轩,巧笑嫣然,“哥哥这般瞧着我做甚,还不快些给我寻个好嫂嫂。”
顾成轩俏脸一红,“莫要说这些个。”
倾歌有心笑话,却碍于身份坐于主位,冷眼扫向底下的姨娘们,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子衿正欲沏茶,却被倾歌制止。“你且不懂茶问,沏的茶亦是索然无味,本宫知晓薛姨娘最擅长茶艺,可否请薛姨娘让本宫一观?”
倾歌虽是问薛氏,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并未自称我而是本宫,薛姨娘惊愕地抬起头,有些不满。薛氏是婢女抬房的,突然升做了主子,且还得宠,自然是骄横惯了,此刻亦是冷道:“娘娘身边且都是能人,连这些个都做不好,怎能服侍娘娘。”
子衿杏目圆瞪,也知晓了小姐的用意。薛氏自得宠后几次三番以下犯上,目中无人,可将程氏气的不轻,虽被程氏训过,却依然不知悔改,难讨小姐关心。如今这般,不过是震慑她罢了,不免呵斥道:“放肆,娘娘问你,你应该道回娘娘的话。”
薛氏哪儿肯受这口气,不依不饶的指着子衿,“你这个贱婢,是谁给你的胆子来指责我?看我不好生教训你。”言罢便要起身上前。
程氏只观看着,知女莫若母。顾长青已是脸色铁青,刚欲出声制止,又念及倾歌乃主位,只好作罢。
倾歌已是面色不虞,却只懒懒的出声:“哦?薛姨娘可是要替我收拾这婢子?”
薛氏哪里还听得出好歹,只一个劲道:“那是自然。”
众人已是倒吸了口凉气,这薛氏也是自个儿在作死。不过薛氏平日里惯会哄老爷开心,自然得宠,可没少埋汰她们,如今见薛氏遭殃,个个心里都痛快极了。
倾歌抬眸冷冷地瞥着那薛氏,“本宫可不用你越俎代庖来替本宫教训婢子,出言不逊,恍如那市井泼妇,想必父亲应知晓如何的。”
薛氏此刻才明白过来,忙地求罪。顾长青哪里会听,叫了下人将她拖了下去,想必也是要逐出府。
想来亦是如此,一个由婢女抬房的姨娘,得罪了太子妃,哪里还能安然无事。
众人眼瞧着那薛氏被无情地拖了下去,纵使不是自个儿,但也畏于倾歌。本想乃自家大小姐,想必亦是好相处,可如今看来,倒是要谨慎些许了。
倾歌轻笑一声,缓缓起身,柔荑轻抚鬓发,“母亲兄长陪本宫走走罢。”
程氏走上前,与倾歌并行,却到底是落后半步,顾成轩于身后,遣了众婢子,只剩那子衿同子佩。
程氏如此才没有顾忌,随着踏进房门,顾成轩亦是紧跟其后。“我儿可好?今日太子怎的没和我儿同来?”
倾歌鼻头一酸,仍是笑意盎然,“阿妩很好,母亲莫要忧心,殿下宫务在身不便前来。”
程氏这才恍然,有些怪自个儿多心,想必以自家女儿的才气或是容貌都能夺得宠爱,不由放下心来。
倾歌虽在抚摸着妆台,眼角却是一直盯着程氏,见程氏的表情由忧心到不解再舒展开来,知晓程氏是信了自个儿的话,心里的大石也落地。
四处瞧着,自个儿的闺房倒是哪儿也没变,何出嫁前一样,不由暖从心来,热泪盈眶。
程氏心中亦是如此,虽是官家女,但亦是自个儿怀胎十月生下的肉,岂能无心肺。“知你回门,我日日命人打扫,往后更是如此,到底还是你的娘家。”
倾歌回身将泪撵进,依旧笑魇如花,白皙的脸庞更显妩媚,“阿妩明白,阿妩怎会委屈自己,阿娘且放心。”
程氏明显一愣,有些回不过神,“许久,没听你如此唤过我了。”
倾歌有些愧疚,自晓事以后,便是唤的父亲母亲,再未同小时那般唤阿爹阿娘,如今想想,那段日子才是最幸福的罢。
顾成轩见俩人皆如此伤感,不免打趣道:“母亲快别说了,我可不想听她哭鼻子。”
倾歌恼怒地看了眼顾成轩,脸上尽是尴尬之意。顾成轩说的是那倾歌幼时在那皇宫中唤阿娘,却被那与顾贵妃不和的淑妃调笑了一番,倾歌顿时便是委屈的哭鼻子。
“再也不要理哥哥了。”
顾成轩看着自家妹妹还在耍小性子,忍俊不禁,却依旧是软了语气,“好妹妹,我错了还不行?”
倾歌这才作罢,一群人又去了那饭厅。太子妃回门,娘家是要设宴招待的。倾歌端坐于主位,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
已过了午时,倾歌知晓该回太子府了,心中万般不舍。“太子殿下驾到——”
大厅的人都是一愣,倾歌心中更是惊讶,他怎会过来?
“岳丈安好,孤来接孤的太子妃回府。”君陌璟大踏步进门,与顾长青问了礼,却是走到倾歌身旁,轻轻搂住倾歌。
倾歌身子一颤,不明所以的看着君陌璟,后者却是一脸情深的看着倾歌。
顾长青已是笑脸相迎,众人皆是跪礼:“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君陌璟虚扶了一把,“岳丈请起,已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个虚礼。”
顾长青却是恭谨地起身,“多谢殿下,老臣不甚荣幸。”
两人虚以为蛇了一番,君陌璟便带着倾歌走了,顾长青等人皆是含笑相送,皆以为自家闺女儿必定是得宠,否则怎会劳太子殿下大驾亲自来接。
刚上马车,倾歌便与君陌璟分了开来,此时的君陌璟脸上挂着淡淡的冷漠,倾歌这才明白,他不过是做戏罢了。转眸看向马车外,心中酸涩无比,却没看见对面人儿投来饱含深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