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营区,一阵凉风划过,几片枯叶顺着树枝颤颤悠悠的飘落在路面上,一种瑟瑟的凉爽扑面而至。
早操过后,杜军和刘修勇正在清扫室外分担区卫生。
任庆洋带着连值班员迎面走了过来。
“连长好!”
两人手持工具,成立正姿势。
“杜军,你过来。”
杜军放下工具,跑到任庆洋面前,“连长!”
“你马上去趟参谋长办公室,他在等你。”
“参谋长找我?”杜军以为自己听错了,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任庆洋。
“对呀,是参谋长找你!”任庆洋用肯定的眼神强调道。
“是!”
杜军伸手把工具交给刘修勇,转身奔向参谋长办公室。
机关楼内很静,尤其光线昏暗的走廊,又给原本神秘的“机关重地”增添了一丝神秘。
杜军走在其中,心跳加速,动作谨慎,被一种浓浓的庄重气氛缠绕着。
来到参谋长门前,杜军仔细一看,门是开着的,办公桌里侧没人。
“报告!”
“请进!”
参谋长从卧室走了出来。
“参谋长,我是三连的杜军。”
“噢,元旦联欢晚会表演武术的那个,”参谋长面带微笑,“你是新兵第一年,对吧!”
“是,参谋长!”
“愿意在部队长干吗?”
“愿意!我原意长干!”
“好,愿意长干就好”,参谋长用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凝望着杜军,沉思片刻,郑重地说:“是这样,集团军要组织一期侦察特战基本技能集训,咱们团给了3个名额,要求干部、志愿兵、新兵各1人。我看你有武术基础,那天表演也不错,打算让你去,有什么问题吗?”参谋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参谋长,我愿意去!”未等参谋长说完话,杜军就爽快表态。
“愿意去,”参谋长嘴角一挑,“那就好,先回连队吧!”
“是!”杜军敬礼转身,像风一样飘出了机关楼。
回到连队,杜军向任庆洋作了汇报。
听完汇报,任庆洋语重心长地说:“参加元旦联欢晚会演出,参谋长对你的印象很深,也与我进行了交流;这是个提高军事技能的机会,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自己把握吧!”
听着任庆洋简短的话语,冥冥之中杜军知道参加这次集训的分量有多重,也知道连长要求的分量有多重,而他的内心却是充满了自信,坚毅的表情仿佛在对任庆洋说:“连长,放心吧,没问题!”
当天下午,杜军与团教导队的教员于亚斌、五连的志愿兵姬国良一起到一个名叫草场沟的地方报到。吉普车沿着一条蜿蜒伸向远方的小路起伏宕荡地向前奔跑着,翻过一座隐藏在大山之中的小山头后,到达了目的地。
那里是杜军所在师组织步兵训练的一个训练队,单双杠、400米障碍、装甲步战车等训练器材、武器装备井然有序地排列,营门左右两侧的两名哨兵笔直地站着,对出入的军车、军官及分队不断敬礼致意。
这里的一切让杜军感到很新鲜感,他在憧憬着集训队训练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经过简短的集训动员,这支由32人组成的集训队正式开训,负责杜军训练的教员是师直侦察连的连长杨中。
“今天的训练,重点学习捕俘技术的基本动作……”
杨连长用标准的山东普通话讲解示范动作,杜军听得很认真、看得也很仔细,加之有武术功底,这些动作练起来对于他来说也都算不上啥。
上午训练结束测考,杜军轻松过了关。
他想,训练也没什么难呀!按照要求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练就可以。下午是倒功练习,集体做完准备活动后,杜军从心里领教了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扯筋撕皮的训练。
“听到前倒的口令后,两脚并齐,两腿并拢,身体微向前倾……”教员示范讲解着动作要领。
他们训练的地方虽然是在一个土质并不硬的土坡上,但整个人笔直地朝地上倒去,而且每组就是10次,摔的杜军是五脏六腑都要震出来似的,尤其是两个小臂是青一块紫一块全肿了。
杜军心想,这也太遭罪了。他瞅了瞅身边训练的人,尽管每个人脸上都很痛苦,可没有一个人提出来不练或者偷懒的。
“还是要坚持、坚持,好好练一练,最后考核要不过关,那事可就大了!”杜军默默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练下去,而且还要练好。”
想的挺丰满,真做却骨感。杜军咬着牙、闭着眼,通过一遍遍的自我激励,终于完成前倒、侧倒内容的训练,根本谈不上好,只不过是坚持住了而已!
训练中,杜军最害怕的倒功训练是后倒。
整个身体向后上方跃起来再倒下去,屁股还要抬起来,后背承受全部倒力。教员提示说,跃的越高越好,但一定记住在身体着地的一瞬间脑袋必须朝小腹方向用力探头。否则,很容易磕伤后脑。
每次训练,杜军都觉得快要窒息似的,眼睛里黑黑的、胸腔里酸酸的,那个难受呀!
“预备,倒!”教员又下口令了,杜军闭着眼睛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起立!”当他站起来时,眼睛迷迷糊糊的、身体似乎有些打晃……这种折磨性的训练持续进行了整整一周,终于进入捕俘拳、实用擒拿等训练环节。
一天上午,队里组织实用擒拿集中示范授课,教员首先讲解了动作要领、注意事项,接着进行示范练习。
“来,第一排第五名你过来。”组训教员用手指指向了杜军。
杜军停顿一下,左右瞅了瞅,确定喊自己后,跑步出列。
“准备格斗!”教员下达口令。
杜军做好准备格斗式。
“进攻我!”教员命令。
杜军伸出右拳象征性地实施攻击,谁知教员却用力实实地来了个插裤扛摔,猛然转身挥臂,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杜军紧咬嘴唇、紧闭眼睛、紧缩身体,似乎面部的五官都要扭在一起了。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道,什么破示范动作,这么用力的摔,这不是动真格的吗!两人起立后,又示范了另一个动作。
在及时总结第一次被摔的基础上,虽然杜军做了相应防备,但仍未逃避身体被摔散架的事实。
接下来的实用擒拿训练,杜军基本上成了专职示范人员,只要有示范课目,教员就会找他,杜军把那段日子称之为“黑色训练日”。
尽管集训很苦很累,但杜军每天清晨5点多钟都会按时起床,一直保持着晨练的习惯。当其他人还甜甜地沉睡在美梦之中时,他已慢慢起身,轻轻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下床,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一天清晨,杜军刚一开房门,一阵凉风迎面袭来,他顿感冰凉侵肤,啧啧犯疼,似乎这种冰凉之中还隐藏着冬天才有的刺骨冷。
山里的清晨很静,偶尔会传来不知是什么虫子的奇怪叫声。天蒙蒙亮,远处的山间人家开始有灯火在一闪一闪地晃动,又开始了一天的忙作。杜军来到训练场,伸伸酸乏的胳膊,扭扭疲懒的腰臀,习练起学过的动作,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个动作满意为止。
日出日落,阴晴圆缺。
杜军在集训队已度过了一个月。
晚饭过后,队员们接到通知:明天上午考核理论,下午考核动作。
“明天就考核了?”杜军明知考核,因心里紧张,又反问了一下年龄相仿的新兵赵峰。
“对呀!明天考核。”赵峰说,“别紧张,你练的挺好,没事的!”
“没事是没事,还是有点紧张。”杜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这一夜,他基本没睡觉,满脑子除了理论试题,就是动作要领,那阵势真像是要上战场似的。
在紧张兴奋的状态中杜军迷迷糊糊地等待着天亮。
上午的理论考核顺利过关,杜军考了98分;下午的动作考核更加轻松自如,得了个“优秀”,并且受到了考核员及队友的一致好评。
集训总结,杜军被评为“集训先进个人”。
手捧着鲜红的荣誉证书,聆听着队领导认可的话语,杜军感到一个月付出的心血与汗水值了,经受的痛苦与折磨值了,他静静地、笔直地坐着,用心感受着自入伍以来从未有过的价值实现与幸福状态。
那一刻,杜军觉得身体里翻涌着一种进取的力量。
人未到连,情况先行。
“怎么样呀?训练是不是很有意思?”望着肤色黝黑,双眸微陷的杜军,任庆洋调侃道,“这些天过得一定很滋润,没人管没人问的,是不是?”
“连长,还行。”杜军知道任庆洋逗自己玩,双眸微微一笑。
“好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好好调整一下,”任庆洋说,“等休息好了,把你学的东西做个周训练计划,按照团里要求,从明天开始,下午体能训练时间由你负责全营训练,回去准备吧!”
听完这番话,杜军表情惊愕,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刚要张嘴问问题,任庆洋又说:“这是团里的通知要求。”
“明白!”
杜军受宠若惊地走出了任庆洋的办公室。
原来,团里指令参加集训的三个人,每个人负责一个营的训练。杜军在一营,自然就是一营捕俘技术基本功训练的负责人了。
虽然是团里通知要求,连长也很信任,但自己还是新兵一个,能行吗?兴奋之余,杜军自我反问。虽说组织过连队的军体拳训练,但这毕竟是组织全营的集体训练呀,他一个小新兵哪见过这阵势!
顾虑归顾虑,命令就是命令。杜军硬着头皮,咬着牙,先是把周训练计划做完,报请任庆洋审定后,开始做着组织训练前的准备工作。
“连里咋要求,你就咋做,没问题的,”见杜军压力重重,李涛鼓励道,“相信自己,你能行。”
“我觉得没问题,但还是有点紧张。班长,你再帮我看看计划呗!”杜军顺手再一次递上训练计划。
“你说你这是让我看的第几遍了?”李涛笑着说,随口又轻柔地加了一个“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放松,没事的”。
杜军呆呆地望着李涛,心中瞬间划过一丝久违的温暖,这温暖尤如冬季里一小撮看似不起眼的小火苗,但它足以点燃整堆干柴。
“分解动作,一、二、三……”杜军肩扛列兵军衔挺胸抬头,步履坚实地走在团大操场一营训练的队形之中,边下口令,边纠正动作。
“哎,可以啦!”杜军纠正同届战友王先锋的动作时,这个来自吉林长春的小伙轻声喊道,“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轻点、轻点,我这腿脚可没你灵泛。”
“别吱声,再说话,我一点一点给你纠正,你信不?”杜军故意挑逗王先锋。
王先锋与杜军同岁,外形长得膀大腰圆,是个急性子。昨天刚从司训大队参加半年驾驶员培训回连。
新兵训练时,两人经常闹着玩。
落日的余辉照在两个士兵稚嫩的脸庞上。
下午的训练组织顺利,效果也不错,任庆洋在晚点名时表扬了杜军。在全连战友面前得到连长的表扬,是多么不容易,又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杜军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深情坚定的眼神中饱含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期待。
11月初,连队奔赴千里之外的军区靶场组织实施年度火炮实弹射击训练。
“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射击时,一定要张大嘴巴,用力大喊‘啊’,”李涛向全班人员交待火炮射击时应注意的事项,“坚决不能闭嘴,也不能捂住耳朵,明白吗?”
“明白!”
“班长,要闭嘴了呢?”杜军傻傻地问。
“要是不张嘴,耳朵就等着聋吧!”
李涛拎起刚刚领来的炮弹,纳闷而又不耐烦地说,“练了半年多的五炮手,专职压炮弹,难道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你们五炮手组是怎么训练的?”
李涛将炮弹从防潮塑料筒里倒出来压在弹匣上。
转身看了一眼班里人员,提起嗓门高声喊道:“一会儿实弹射击,大家用不着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按照操作规程做,发挥出正常的训练水平,绝对没有问题。”
李涛把压在弹匣上的炮弹放好,从五炮手的炮位上跳下,小跑至火炮右后侧班长的指挥位置,取出插放在火炮牵引杆上方的红黄指挥手旗,厉声喊道,“炮后集合!”
“1、3、4、2、5,好!”
全班人员迅速成炮后集合队形站好。
刺骨的寒风划过战士们年轻的脸庞,杜军感到从里到外的痛,尤其是两支耳朵似乎要被割下来。
虽然戴着厚厚的棉帽,但因射击时要听指挥口令,团里规定帽耳朵不允许放下,根本起不到护耳的作用。
“快,搓搓耳朵!”李涛将双手捂在耳朵上轻轻地搓起来,“你们知道为啥不让把帽耳朵放下来不?”
“班长,不明白!”刘修勇疑惑地说。
“很简单,一会儿实弹射击担心大家听不到或者听不清指挥口令,怕耽误事;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李涛无奈解释。
他走到杜军面前,伸出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你是咱们班最重要的炮手,炮弹能不能压上膛,直接关系火炮能不能打响,炮弹能不能出膛,能不能直接命中目标,相信这一点你明白的。”
李涛再一次向杜军强调五炮手的重要性。
“明白!”杜军大声喊道。
可眼前崭新发亮的实弹让他心里又犯起嘀咕,“这不是教练弹呀,装填可不能像训练那样大臂一轮,小臂一甩,双手一顺,‘哗啦’一下子就进去,万一‘喀嚓’卡在输弹线上,那可就坏了,再有……”一想到这些,杜军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嘭嘭嘭”地跳动加速。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呼出来,自我告诫道,“放松、放松,一定要放松。”
“呜……呜……呜……”一阵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划破寂寥而又寒冷的草原。
晨曦沐浴下,一架航模拖着红色的绸缎靶标腾空而起!
“就定位!……就定位!”
“西北方向搜捕目标!……西北方向搜捕目标!”
连指挥员、阵地指挥员、炮班长的指挥口令紧张有序、简短精准地传递着。
一时间,整个阵地沸腾了,一二炮手用力摇动转轮,炮身“嗖”地一下稳稳地指向靶标。
其余炮手竖耳倾听李涛口令,全神贯注地紧盯靶标动向。
航模靶机拖牵着红色的靶标缓缓进入射界,“嗡嗡”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传来。
“距离3000、高度800、速度30”,阵地中心传来测距机手连续不断地报读声。
李涛与其他炮班长用最大的分贝,以最快的速度复述着,“距离3000、高度800、速度30”,三、四炮手动作敏捷地听音装定诸元。
“压弹!”阵地指挥员传来口令。
“压弹!”李涛伸出右手红色手旗指向杜军。
杜军猫腰搬弹,正身放弹,前倾推弹,两匣炮弹“哗啦”、“哗啦”顺利进入供弹机。
“压弹好!”杜军喊道。
“拉握把!”李涛复述阵地指挥员口令。
杜军身体朝左猛倾,合力猛拉,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他轻轻匀速将握把放至原位,大声喊道:“拉握把好!”
“3000、2800、2600……”测距机手有节奏地不断报读靶标飞行的高度。
全体班长都在复述着。
“长点射,预备――”阵地指挥员等待最佳射击时机。
“长点射,预备――”李涛神情严肃,身体猫腰,右眼紧盯一炮手瞄准镜里的靶标,右手保持举旗姿势,同样等待最佳的射击时机,身体随火炮向左侧慢慢转动。
“放!”通话器里传来阵地指挥员的命令。
“放!”李涛“唰”的一下挥旗放臂。
“轰、轰、轰……”震耳欲聋地的轰鸣声震撼着广阔的草原。
刹那间,阵地颤抖,尘土飞扬。
炮口喷射出长长的火焰,五颜六色的曳光弹“嗖”“嗖”地直奔靶标,“轰”“轰”的爆炸声响彻天际,炸点形成的烟雾像朵朵绽放的莲花浮在空中。
“五班对航模拖靶射击,消耗弹药6发,命中弹1发,人员器材完好!”惊心动魄射击过后,李涛右手举旗面向阵地指挥员报告弹药消耗和射击情况。
“班长,咱班真的命中一发?”一炮手刘修勇坐在炮手座椅上睁大着眼睛问。
“这还有假,刚才测距机手都看到了,”李涛不耐烦地说,“我从瞄准镜里清清楚楚地看到第一发炮弹肯定命中了,你没看见吗?”
“没踩射击踏板之前,我瞄得挺好的,第一发炮弹出膛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刘修勇解释说。
“是的,绝对命中了,我从瞄准镜里地看到炮弹从靶标尾部穿过去了。”二炮手李锋起身从炮椅上走了下来。尘土沾脸,面色黑黑的刘修勇原本疑惑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澈透亮。
阵地上,各班都在清查弹药、捅擦火炮身管。“一二、一二……”的携力擦拭声此起彼伏。
身着厚厚棉衣的杜军清理完炮弹弹壳后,起身迈上炮位再一次检查射击后座量,他仔细看了看刻度表:火炮射击状态正常。这让他又多了一丝欣慰,他一边认真擦拭压弹机,一边听着战友们仍在不绝于耳地谈论命中弹的事,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想,这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贡献。
其实,在他的认知世界里,根本就不明白“命中弹”到底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关于“命中弹”的术语释解,但自己又是专门负责压弹的五炮手,如果这点常识都不懂,岂不让战友们笑话。所以,在与刘修勇交流火炮常识的过程中,很多情况下他是不懂装懂。
刘修勇说,班射击时命中了靶标,他也跟着说“对,是命中了”。不过,他也一次次告诫自己,等这次实弹射击结束,一定系统地研究一下《火炮教程》,尽快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想到这里,他潇洒地一扬手中的抹布,嗨,管它呢!先别想这么多了。反正这次实弹射击我们班是全连唯一一个在班射击中“命中”靶标的。想着想着,杜军心里变的豁然开朗。
在接下来的排射击和连射击过程中,他都轻松自如地完成了压弹任务。
实弹射击结束,三连总体成绩优秀。
这样的结果,早在任庆洋的预料之中。
“你觉得今年这批新兵谁能比较好一点?”从阵地回连部的路上,任庆洋与张晓东边走边聊。
“今年这批新兵,我看整体都不错,”张晓东自嘲的笑了笑,“要让我说,我们排五班的杜军不错。”此时张晓东已是三连炮二排排长。
新学员当兵锻炼结束时,由于张晓东和郑平举综合素质较好,两人被留在连队任炮二排排长和炮一排排长。
“他好在什么地方?”任庆洋故意问道,他想听听张晓东对杜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评价。
“这小子能吃苦,工作认真,又爱学习,而且军事素质也不错。”张晓东说,“尤其下半年,我看他实实在在地进步了不少。”
“哼。”任庆洋眼神里映射出一丝认同,“那其他排的呢。”“其他排也有,熟悉到熟悉,但并不是特别了解。”张晓东说。
冷风呼呼地吹拂着草原,吹拂着遍野发黄的野草,两人的谈话声也在摇曳的枯草中渐行渐远。
火炮实弹射击圆满结束,既意味着全年军事训练工作划上圆满的句号,也意味着老兵退伍工作即将开始。
因这个炮兵靶场参加实兵演习和实弹射击的部队较多,上级机关正在与地方铁路部门积极协调车皮、时间等相关事宜。任庆洋开会时对班长骨干说,因车皮问题他们被安排在一周后返回营区。
“如果连队一周之后回到营区,到那时老兵退伍工作已经开始。咱们可以利用等车皮这段时间做一些与教育相关的配合活动,怎么样?”刘子文双唇贴着杯沿轻轻地抿了一下,一口热水顺着舌尖滋润着喉咙。
“实弹射击结束后,咱们基本上都处在等车皮的状态之中。虽说人员思想总体情况比较稳定,但一些老兵临近复员,个人面临的现实问题比较多,说实在的,一些人的心里已经开始‘长草了’,你这个想法很好,我觉得很有必要,”任庆洋又反问道,“你打算做点什么呢?”
“是这样,我想,连队干部对涉及退伍人员逐个谈心,进一步摸清思想底数,在进行正面教育的同时,开展以赞美退伍老兵、立足岗位建功为主题的演讲比赛,这个比赛在全连范围内实施,”刘子文说出组织活动的思路打算,“要不我们现在就召集班长排长开会,研究布置这项工作,怎么样?”
两人一拍即合。
演讲比赛在任庆洋和刘子文定下决心后的三天后举行。
那天,暖暖的阳光照着一直处在寒风之中的大地。
为更好地组织实施演讲比赛,在场地设置上,刘子文选择了一个院落较大的农家院作为演讲比赛的赛场。
简洁而富有军营特色的演讲主席台设在这家农院的房门前,房门上方贴着写有演讲比赛主题的横幅“红花伴我来,定让红花伴我走”12个大字。
阳光从院落里的槐树稍上挥洒而下,让红纸与黑字相互映衬,土房与士兵彼此点缀,恰似一幅别具一格的图画迸发出生命的盎然与使命的厚重。
全连官兵以半圆形围座在一起,连队干部坐在距离演讲台的前方位置。主持人由一排长郑平举担任。
这位说着满口江苏普通话的新毕业排长工作认真、肯干,平时也爱张罗事,连队组织这种活动肯定少不了他。
“同志们,根据连队安排,今天由我担任此次演讲比赛的主持人。比赛开始前,宣布一下规则,演讲以“红花伴我来,定让红花伴我走”为主题,着重围绕老兵在连队成长、成才经历,突出对连队的情、对战友的意、对家人的爱,对军旅生活的追求与向往;题目自定,时间不超过5分钟……”
宣布完规则,他看了看全连官兵,眼睛上下翻动了几下,脸颊微微泛红,“啪”的一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承认错误似地滑稽地说道,“不好意思,忘了介绍评委了。”
场下一片哄堂大笑,看着他那丰富的表情,听着他那滑稽的语言,刘子文、任庆洋两人的嘴角处也浮起淡淡笑意。
“评委是炮一班班长赵永生、炮五班班长李涛、侦察班班长代亚文、报标班班长杨清海、有线班班长唐刚、司机班班长任凤军。”
介绍完评委后,郑平举抬起左手,看了一下事先准备好的主持词,酝酿情感,气运丹田,放声狂喊道:“首先,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一排四班的参赛选手袁文才,他演讲的题目是《难忘那瓶‘崂山牌’矿泉水》,大家欢迎!”
“哗……”台下顿时掌声雷动,全连官兵都在猜测着第一位选手将要给他们带什么样的精彩呢?
只见袁文才双脚迈着齐步,干净利索地走上演讲台。立正站好后,先是抬起右臂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轻缓缓地放下,用浑厚低沉的声音开始演讲。
“首长和同志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一排四班的选手袁文才。自呱呱坠地那一刻起,我喝过龙江大地上的地下水、喝过生病时母亲沏拌的红糖水、喝过连队水房里的自来水,但我最难忘的还是父亲骑车进城时为我买的那瓶‘崂山牌’矿泉水。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难忘那瓶‘崂山牌’矿泉水》……”
袁文才声情并茂地讲述着父亲、他、与一瓶矿泉水的故事,官兵如痴如醉地倾听、评委眼含泪花地深思,5分钟的演讲让人震撼,令人触动。
许多战友都掉下了深情的泪水,他的演讲瞬间将比赛提升了一个层次。
后继选手也是你追赶,毫不相让,精彩纷呈,赢得了战友们一次又一次热烈的掌声。
比赛结束,袁文才以绝对的高分荣获三连“红花伴我来,定让红花伴我走”演讲比赛第一名。
刘子文亲自给他发了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不错、不错。”然后,又用热情洋溢地话语对全连官兵说:“同志们,今天的演讲比赛很精彩,选手表现很出色,演讲内容很实在,让我们震撼、让我们感动、让我们思考。父母给了我们生命,让我们在感恩的情怀中成长;军装给了我们责任,让我们在知责的氛围中成熟。军旅是一首歌,歌手是我们自己,无论军旅岁月长与短,无论人生长河的难与易,我们都要在感恩中生活,在知责中进取,正如今天演讲的主题‘红花伴我来,定让红花伴我走’!相信大家一定能够做的最好。下面,让我们再一次对选手们的精彩演讲表示诚挚地感谢,鼓掌!”
台下掌声经久不息,欢呼声沸腾了农家院。
这次演讲比赛让杜军从内心之中感动着、感染着、感受着。
回顾近一年的军旅生活,他发现自己学到了很多,成长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似乎觉得军人情怀已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家人的殷切期望已成为他当一个好兵的动力之源。
很长一段时间,袁文才那句“感恩父母,敢于吃苦,做好小事,给家人争光”的演讲词在他的头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一周之后,上级下拨车皮。
连队以铁路输送方式,经过一夜的行驶回到营区。
又过了一周,老兵退伍工作随之展开。
在绿色交替的季节里,杜军帮着班里唯一一名退伍老兵曹立春收拾物品。
刚开始,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在他看来,老兵退伍是部队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但看到曹立春摘掉领花、军衔和帽徽,军装上不再有任何军种符号时,突然感到怪怪的。
“怎么,这样就成为老百姓了?”杜军在想,“再过两年,我不也是这样了吗?”一种莫名的思绪瞬间萦绕在他的心头,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新兵授衔时的动人一幕开始在他的头脑中浮现,当时拥有领花、军衔和帽徽时的兴奋、喜悦和激动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相信,三年前新兵授衔时,曹立春和他的心情是一样的,但如今,眼前这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老兵,已经摘掉军衔,就要离开连队。
“杜军,你过来一下,帮我把这些衣服装进箱子”。身高1。65米左右,圆脸蛋,胖乎乎的曹立春招呼道。
杜军放下手里的活,转身向曹立春走去。虽然他只是个普通老兵,工作也平平常常,但无论是工作、训练、生活等方方面面对杜军是非常照顾。比如,工作中不明白的提个醒,不会做的教一下,从来没有一点老兵的架子,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让杜军非常感动。
眼瞅着曹立春退伍回家,杜军觉得心里酸酸的,仿佛至交好友远离自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曹立春是最后一批离队的。
那天,寒风呼呼地吹着,将他戴在胸前的大红花吹的来回仰翻,轻柔抒情的军营民谣一阵又一阵飘荡在营区之中,让人升腾起离别的伤感。
马上就要登车了,曹立春眼角噙着泪水走上前去,伸出双臂用力地抱住杜军,深情告诫道:“你小子挺能干的,好好干!你能行!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杜军哽咽了,他刚要说些什么,曹立春收回了紧抱的臂膀,突然一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杜军与战友们使劲地挥着手臂大声地喊着“再见!……”直到送行退伍老兵的军车渐渐地消失在杜军饱含离别之情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