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醒了,别睡了……”
卿九朝皱着眉头,眉心拧紧时出现的纹路逐渐平缓下去,缓缓的睁开眼睛。
他是被十七叫醒的。
因为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原因,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迷茫,目光有些迟钝惺忪的睡意尚未完全散去。
他仍旧保持着睡着时的姿势,盘坐在又潮又湿的地上,倚着苍老的树干,双手环胸,怀中揣着一把看起来十分破旧的长刀。
十七见他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于是又蛮横的朝他腿上踢了一脚:“醒醒,别睡了,死酒鬼!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身臭毛病!”
十七的脾气,即便是意识尚且混沌时,他也是晓得的。被十七踢了好几脚之后,他仍像是不知痛一般,先瞧了一眼自己衣裳和裤脚上的泥渍。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旁边一双针线精致的靴子上,顺着这双靴子和品蓝色的衣角,他仰起头来,寻到了十七如同翡翠一般通透的眸子,眉毛一挑,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顾盼生辉:“小爷这身臭毛病都是小爷的师父给惯的,改不了也不想改。”
十七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厌弃的抬脚踹他:“一身酒气,难闻死了!”
卿九朝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一躲,刚巧避过他迎面而来的脚风,一个翻身,身形稳妥的站到地上。
他使劲甩了甩酸胀的脑袋,一闻自己的衣袖,滔天的酒气窜进他的鼻腔,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嫌弃的别过脸,撇着嘴说:“确实挺难闻的。”
“先生要是知道你在外头鬼混,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哦。”可能是知道十七不会告密,也可能是皮厚不怕揍,他对十七的威胁毫无反应,令十七顿感挫败。
想想他这一个过的也真是艰难,一边追捕盗窃逃逸楚阔,一边每天半夜里把这个酒鬼从酒馆里揪出来,还要给他付酒钱,还要任他耍流氓。
十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谪仙般的容峥,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来?
卿九朝从腰后摸出一个酒囊,这酒还是白天路过一个山间酒垆时匆匆打来的,说不上好喝,就是酒垆的老板娘长得挺水灵,他还借机摸了把她的小手。
他拿衣袖胡乱的抹去嘴角的酒渍,将酒囊丢给十七:“知道你想喝,爷赏你的,甭客气。”
“老子才没你这么没出息。”十七一边没好气的骂,一边接过酒囊往嘴里灌“你睡了这好半晌,楚阔八成早跑的没影了。”
“他跑不了。”卿九朝活动了下筋骨,先前做的那梦实在不大顺心,现在还是觉得胸口直堵得慌“寿春城门已经关了,他进不了城,又身负重伤,连续奔波数日不进油盐,小爷估摸着他现在就在这片树林里藏着。”
“小公子。”卿九朝的话方说完,站在高处放哨的乱红就纵身跃到了她眼前,道“东南方向有异动。”
卿九朝挑挑眉,看向十七,轻佻的吹了个口哨:“瞧瞧,爷说的对不对?”
十七冷哼一声,将酒囊丢回他怀里,他知道他的脑袋瓜一直很好用,这么多年一直酗酒也不见迟钝,说来也真是可惜,这么即俊俏又有本事的一个人,却是一个比流氓的祖宗还流氓的臭流氓。
十七惋惜的摇了摇头,看着东南方向,平静的翡翠色瞳孔猛地一缩,骇然泛起警觉和杀意,身形一闪就没了踪影。
卿九朝瞧了一眼朝东南方向窜去的十七,眼中浸开了浅浅的笑意。他又喝了几口酒,看着远方充满肃杀的天际,叹息道:“可惜怀中少了这么两三个美人,浪费了如此美景良宵。说来,小爷有一个月没见着扶香楼的小舞姬了,怪是惦记的。”
“就知道您还惦记这那个舞姬。”乱红翻了个白眼,脸色一沉“先生说了,要是您再敢踏进扶香楼一步,他就打断你的狗腿。”
“师父舍不得,他顶多打得爷皮开肉绽三天下不来床。”他倒是无所畏惧,伸手挑起乱红的下巴揩了把油,笑道“爷怎么瞧着你这是在吃醋呢。”
“属下不敢。”乱红低着头“属下只是担心小公子流连烟花之地,有失身份。”
卿九朝却不听她解释,神色了然的瞟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说“不用解释,你害羞爷都懂”,他将最后一口酒喝完,把酒囊往身后一丢,朝乱红眨了眨眼睛:“走吧,去干活。”
栖息在树林里的鸟雀扑棱着翅膀,乱七八糟的冲出林子,凄厉的啼叫声陡然划破了漆黑的天际。悬挂在中天的弦月此时终于透过灰蒙蒙的薄雾,露出了半个残缺的弧,萧索的夜风穿过奇形怪状的枯树枝桠,发出酷似女子呜咽的声响。
唯一一个还站在地上的把子看着满地的尸体,惊恐的望着浅笑的楚阔,接连倒退几步,转身丢掉手中烫手的短刀连滚带爬的往林子外跑,时不时的回头四下张望,生怕楚阔会追上来。
蓦地,他只觉得脖颈一凉,巨大的疼痛感袭击了他的意识,于是他被迫顿住脚步,缓慢的将头拧正,偏不巧的对上十七那杀意四起双眼。
那眼神,在月光下看像极了发了疯的野狼。
看着把子愈发扭曲的表情和逐渐晦暗下去的瞳孔,十七冷冷的勾起唇角,利索的割破中年汉子喉咙,挥手一扬,剑身上的血呈弧状抛撒出去。
看着十七如同猛兽一般凌厉的视线,楚阔捂着泂泂流血的伤口,抿嘴笑了一声:“廖十七,别来无恙。”
十七用吃人般的眼神逼视着楚阔,一字一顿道:“我大过宗的密匣在哪儿?交出来。”
他知道十七性子直,慢悠悠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青铜匣子,托在手掌心,在他眼前晃悠了一圈:“在这儿,自己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