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天历一二七年冬
清晨的咏舟城,在初升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朝气蓬勃,城里的居民们经过了一夜的休息,精神焕发,精力充沛,在他们的带动下,整个城池都充满了活力,也许,这都是天子也居住在这座城池中的缘故吧。
城东南靠近边缘一带,是人口流动最大的区域之一,该地区靠近城南大门的位置,是整个中原唯一的一家铸币厂,工厂的四周都是十分结实的围墙,这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工人们每天的任务就是生产固定的那几种货币,一年到头也难得有几个休息日,城里几乎没有几个人是自愿来到这个地方的,因为在这里的每一位工人,都会在枯燥的每一天中,度过自己极度平庸的一生,对于他们来说,一旦进入到这里,便意味着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丝毫看不到未来。
孟远便是整个工人大军中的普通一员,开春后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第十五个生日,他心里清楚,他的父母是因为家里面过于贫穷,既花不起钱读书,又没有过硬的关系,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将他送到这里来的,因此他心中并无半点怨恨,只是每天辛苦的工作,多多赚钱然后给家里寄去,尽可能地让父母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但是他和那些浑浑噩噩迷茫度日的同伴们不同,他在内心深处,有着属于自己的梦想,他渴望拜入霜月谷门下,修习仙术,成为一名自豪的修仙人士,但是这样的想法就如同‘我要成为当今天子殿下’一般,属于绝对的无稽之谈,因此他只把这个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了一个人,那就是和他关系最要好的洪莱大哥。
洪莱比孟远大一岁多,家住在东门外靠南一点的镇子上,对于来到这里的原因,他却始终半遮半掩,从不正面回答,好在这个问题也没多少人关心,大家对他了解的唯一一点,就是他的名字,据说他的父母最初给他起名叫洪来,读音与鸿来(也就是鸿运到来)相同,但偏偏他姓氏这个‘洪’字有洪水之意,结果导致起名之后,三年内中原一带发生了两次能够载入史册的灾难性的洪水,因此被迫将‘来’改成‘莱’,但悲剧的是,‘莱’字和土地挂够,这也就意味着有可能一辈子处于工农阶层,没想到还真就像如今这样,进入到了这个最底层的工厂,拿着每个月的十五个银币,过着咏舟城乃至整个中原最底层的日子,正因为这个原因,这里的同伴们一直都挺同情他。
洪莱听到孟远的这个想法后,并没有笑话他,反而对他产生了一丝敬意,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心中都有一股不甘平庸的念头,但洪莱心中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直到孟远提醒了他,于是就在那一刻,他俩之间达成了一个约定,如果有机会,两人要争取一起拜入霜月谷,当然他俩心里也都清楚,这个梦想也许真的是只能在梦里想一想罢了。
可不凑巧的是,孟远在告诉洪莱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但最终还是一不小心被其他人听到了,随后这个消息就如同行宫发布的征兵令一样,迅速的在整个铸币厂里面传开了,从此这件事便成为铸币厂里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嘿!小远子,听说你想拜入霜月谷?你真是太搞笑了!”
“孟远,你给自己定的目标有点低,你应该成为天子,不,是应该梦想成为天子”
“真的?这话真是你说的?不错,很有前途啊”一听说话人的态度就知道这是句反语
对于这些个言论,孟远已经********了,有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便反驳一句:“你们别不信,我小时候还真碰到过霜月谷的弟子,他们还曾传授过我一点道法呢!可惜我那会太小,没能记住”
听到孟远的笑话有了新的版本,对方赶紧反问道:“真有此事?那大约是在哪一年,当时你几岁?”
孟远一边用手挠头一边支支吾吾的说:“嗯.你让我想想,之前我说的不太准确,不过肯定是在我十岁那年,而且是在梦里”
“哈哈哈哈.。”
一阵剧烈的欢笑声随之传来,但孟远依旧很认真的说:“我说的没错,确实是在梦里,这说明我和修仙有缘”
那帮人笑过之后,便回答道:“好了好了,我们相信你,加油吧,争取再多做几次梦,这样才有机会接受更多的指导”
虽然那些工人们听到孟远的言论后会开怀大笑,但都没有恶意,全当是听几句玩笑话放松一下心情罢了,谁让这里的生活枯燥无味呢,时间一长,这件事情就自然被大家渐渐地淡忘了。
这一天是一月二九,晚上十点左右,是铸币厂里统一的休息时间,每天到这个时候,工人们全部都要规规矩矩的回到一个个集体寝室中,熄灯拉帘,不过大家都清楚,谁要是真在这个时候就睡了,那他肯定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被大家称为‘懒蛋’,因为每天的十点到十一点之间的一个小时里,是工人们真正放松的时刻,大家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开始小声聊着天,谈天说地,大到行宫贵族们的那些私生活,小到铸币厂里面女工寝室的某某某,应有尽有,尽管时不时的会发出一阵欢笑,但孟远从心里还是对此有些厌恶,他总是觉得周围的这些人真的很俗,和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会感到自己在走下坡路,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也只能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但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这样,他始终没有忘记,在他的心中,有着属于自己的梦想。
直到十一点,同伴确实都睡着了,他才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悄悄的走到寝室的某个角落,这里摆放着一个木制的柜子,上面有许多个方格,每个方格都有一个门,门上上着锁,里面存放着各自的一些私人物品,孟远轻手轻脚的打开自己的那个,三排第六格,里面并没有放置太多的东西,诺大的一个空间里,除了一些私人物品之外,还摆放着一把陈旧的青铜短剑,看上去十分醒目。
孟远手握着这把剑,虽然是青铜制成,但质量却是相当的差,剑柄和剑身都有些磨损,剑身最为锋利的地方甚至都有些生锈,握在手里的时候也感觉不出有多么沉重,它只适用于那些业余爱好者或是刚刚入门的纯新手进行最简单的训练,这是一年前他和同伴们一起到咏舟城南门外不远处的明溪岸边玩耍的时候发现的,当时这把剑就平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很容易被人注意到,但其他人都只顾着相互嬉闹,只有孟远一个人发现了它,因此他认为这是他和修仙人士的距离在一点点接近,于是便将这把剑悄悄带回了寝室并藏进木柜之中。
每天的这个时候,孟远都要拿着这把剑,来到位于整个铸币厂中心区域的露天活动场上进行修炼,他努力地回忆着他曾经的那个梦,梦里有位面相不凡的老者在向他传授着某些本领,而他最初只能回忆起一点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竟能逐渐的回忆起更多的内容,于是他便更加努力的练习,而在这深沉的夜色之中,始终陪伴他的,除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梦想,还有头顶上那皎洁的月光,以及隐藏在不远处那双一直在偷窥着他的眼睛。
深夜十二点,尽管困意浓浓,但心中的成就感更胜一筹,明天还要继续工作,家里还指着他挣得钱去还房钱呢!孟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寝室,看了看周围的室友,确定自己的行为没有被他们发现之后,再将短剑放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方格子里,锁好门后走到自己的床边,倒头就睡。
一夜过去,清晨的寝室基本上处于一种喧闹的状态,孟远总是在这阵喧闹中慢慢睁开了双眼,他没有一点睡懒觉的时间,因为八点他就要开始工作了,现在是七点,还有一个小时,他不仅要洗漱吃早饭,还要提前赶到自己的岗位,他只有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才能回到寝室小睡一会儿。
枯燥无味的一天很快的再次过去,今天刚好是一月三十,是每月最后一天,尽管这是领取报酬的日子,但工人们依然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来到露天活动场,工厂里的领班笑呵呵的亲自用两只手毕恭毕敬的将十五个银币递到每个工人的手中,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每月拿到手的十五个银币和领班十五个金币的差距,而且这还只是领班,至于铸币厂的老板,那收入完全可以和天子行宫里面的贵族们相提并论了。
正如洪莱大哥所说:“我们是整天和钱财打交道的人,但恰恰又是最为贫穷的人”
孟远数了数拿到手的银币,一共十六个,嗯,多出来的那一个是自己这个月工作成果的奖赏,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拿到这个奖赏了,这个月他完全没有铸错一个货币。
这一天的晚上十点,工人们照例准时躺到自己的床上,寝室里的油灯相继熄灭,这时忽然就听有人说道:“各位,都靠近我一点,今天晚上我要给大家讲一个十五年前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最后一盏油灯熄灭了,整个屋子顿时变得安静漆黑,此刻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某些人在轻轻的挪动着身子,试图距离那个声音更近一些,显然是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