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帝都内什么传的最快,那就是风声了。宇文新被御史府查获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南阳候府。凌月儿也知道了这件事,心中不由好奇,想去问问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到了父亲的住处,房门却是掩着的,屋内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于是附上耳去听。
金福一面为南阳候捶背一面笑道:“侯爷果然料事如神,这宇文新还真被御史府查捕了!”
凌延霜轻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三王子,他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此事办得利落,当真没让我失望!”
金福马上奉承道:“是,侯爷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可真是妙啊!”
凌延霜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烈国对贪官污吏的惩治向来严厉,刑法严苛,金福,你可还记得在烈国立国初期前任的户部侍郎是怎么被处置的么?”
金福细细回忆道:“前户部侍郎崔桓利用职务之便盗卖官粮,甚至还牵连到礼部、刑部尚书还有兵部的高级官员。该案件经由御史府查清后,烈王据法下令将崔桓等人弃市,在闹市处死,尸体暴露街头,全国各地跟这一特大贪污案件有或多或少联系的官吏、富豪,被抄家处死的不计其数,在当时可谓是震惊一时。”
凌延霜点点头:“不错,贪官污吏,无论京城高官,还是皇亲国戚,一概格杀勿论,宇文新即便是蕃国驸马,也难脱其咎。况且御史府一直以来都是朝廷最严正的机构,由大王子烈政直接负责和管治,是这朝廷之中为数不多的清明之地,一旦被他们抓到了把柄,任凭宇文新再多的手腕也无济于事。”
金福面露忧色:“可是抓住是抓住了,要是宇文新不承认,那我们岂不是……”
凌月儿突然推门而入道:“若宇文新真的是罪有应得,御史府又有确凿的证据,何故担心他不认账呢,难不成,他是被冤枉的?”
凌延霜如刀的眼神瞥了一眼金福,后者自知失言,忙不再言语。
凌延霜转而平静对凌月儿道:“宇文新狂妄骄纵在朱雀街可是人尽皆知,况且既然御史府出手那一定是八九不离十了,又怎会是冤枉的呢?月儿,你身为女儿家,可不要妄议朝中要事啊。”
“父亲你们刚刚说的话月儿怎么听不懂呢?这又关少鹰哥哥什么事呢?”
凌延霜心下一惊,心想恐怕凌月儿已经将他们刚刚说的所有话都听去了,于是便厉声道:“月儿,偷听长辈谈话,可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行为,你可知错?”
凌月儿见父亲生气,心中更是疑惑,神色一凛,马上道歉:“对不起,月儿错了。”
“还不快去回屋去!”
“是。”凌月儿默默退了出去。
宇文新一案的主审人是刑部的李大人,此时面对这个刚刚被押到牢房的新犯人,他可是犯了难。要说宇文新不认罪吧,贪污脏税的罪行他是供认不讳,可要说他完全认罪吧,偏偏杀害民女心莲的罪行他却矢口否认。贪污和已经是罪该当死,这个时候他怎会在乎一个杀人之罪呢,况且所杀的还是一个民女,这在烈国的法律并不算什么重罪。人家招供都是避重就轻,他倒是把重的罪行招了,轻的罪行却矢口否认。李大人从事刑审工作多年,这样奇怪的犯人还是头一次遇到。
就在李大人为如何让宇文新承认杀人一事愁得头疼的时候,外面突然来报:“三王子殿下到。”
李大人顾不上发愁,忙亲自到大牢门口迎接。
“三王子殿下,牢狱向来是个潮湿寒冷之地,卑职生怕这里的阴霾之气会玷染了殿下玉体,殿下就不必亲自来这了吧。”
烈少鹰无所谓地一笑:“那有什么,我进这儿也不是第一次了!”十年前,烈少鹰的确进过牢狱,并偷偷救出了一位罪臣之女。
倒是李大人被惊着了,问道:“殿下以前进过牢狱?”说罢自觉不妥,忙又加道:“三王子息怒,卑职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我懂你什么意思。”烈少鹰转移话题道,“宇文新一案查的怎样了?”
李大人正为此事犯愁呢,把详情原封不动地转告给烈少鹰,烈少鹰听闻后也是大加疑惑,边走边道:“人在哪里关着?我去看看他。”
通往牢狱内部的是一条幽深昏暗的狭窄走道,两边墙上几盏油灯明明灭灭,显得压抑无比。由于监狱地势低洼封闭,常年来无人打扫,墙壁和地面都十分的潮湿,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霉味。走到尽头是一洞黑漆漆的门,幽幽的像是来自地狱的阴狠的眼睛,狰狞着瞪着来人。随从的官吏不由掩息嗤鼻,心生厌恶。烈少鹰的脚步丝毫不因这可怖的气氛停滞半分,依旧不紧不慢地踏着脚下的软泥前行。
转过一个弯,便是关押犯人的牢房所在了。每间牢房三面都是坚硬的青石墙,前面是一道道冰冷的铁栅栏。
“放我出去!你们等着,我有很多士兵,不出一会儿就能把这牢房整个儿全毁掉!”
烈少鹰闻言蹙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犯人被关在不远处一间小牢房里,衣着褴褛,披头散发,发了疯似的拼命摇晃着铁栅栏,将肮脏干枯的手臂伸出来,想要抓住来人。
李大人看了一眼那人,对烈少鹰说道:“这个人关进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原本是鲜卑族一个部落头领,几年前在中原发起****时被镇国将军……哦,应该是前镇国将军方远平定,送到了这儿。这里的犯人大都大起大落,精神压抑,久之行为都有些异于常人,还请三王子不要见怪受惊。”
烈少鹰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不再理会那个发疯的犯人。李大人继续说道:“说到那前镇国将军方远,真是可惜。他英勇无比,在战场上可谓是所向披靡,军功累累,要是有他来辅助大王,周边的小国怎敢来犯?只是没想到如此一位骐骥将军竟然私通叛国,和当时与烈国为敌的蕃国勾结在一起,最终落得灭门之灾。唉,一代才俊就这样坠地了,甚至他幼小的孩子都没有放过。喏,你看,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当时是被关在那里……”
时隔十年,再次来到监牢,故景重游,睹物思情,烈少鹰不免会想到一些自己年幼时的往事,对于方远叛国一案,他了解的并不多,救出方远的幼女,也不过是出于一种不想牵连无辜的同情心罢了,方远叛国伏罪无可厚非,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连他年幼的子女也要跟着受死。现已时隔多年,再加上当年自己又是年幼,烈少鹰现在对那个案件已经没多少印象了,但对于这样一位赫赫将军的灭门,还是不由心生惋惜。
“三王子殿下,人犯宇文新就被关在那里。”
还未等烈少鹰答话,就远远听到宇文新的叫喊声:“大人,我冤枉啊,大人……”
烈少鹰示意随从止步,独自一人走过去。宇文新见是扳倒自己的烈少鹰来了,又怒又恨,双手紧紧握住栅栏,瞪着眼睛恨不得把他给吃了:“三殿下,我向来与你无怨无仇,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拉我下马的人竟然是你!”
烈少鹰淡淡一笑道:“真对不住,出乎宇文大人意料了。不过您也行当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宇文新仍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气盛的王子问道:“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能说是知道,是怀疑。很早之前我无意中看到你呈交给父王的奏折时就曾怀疑过朱雀城的赋税有问题,后来我亲自去过一次朱雀城,发现那里的百姓被官势和赋税压迫,烈国地方各个城邑的税收一律统一,其他地方交税后百姓仍然余粮富足,甚至一些贫困的地方也能在现在的税制标准下衣食无忧,可唯独朱雀城出现了百姓因税收而流离失所,生活艰难的情况,这加深了我的怀疑。”
宇文新颓然道:“本以为大王不亲察民意,几纸奏折就可以掩饰过去,费心掩饰这么久,竟然忽视了烈国还有一个三王子。”
烈少鹰一笑:“你掩饰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居然有能力将所有有关朱雀城民情的报表全部截下,以至于父王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真是厉害!”
“三王子殿下你掩饰的也不赖,原来不闻世事、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竟然是暗藏城府。”
“你错了。”烈少鹰听闻“城府”一次微微皱眉,摇头郑重道,“我并没有掩饰,也不需要掩饰。我无所拘束,四处游玩,那是因为我看不惯朝堂之上的繁规蓐节和权谋争斗,朝廷如何,赋税如何,是父王的事情,再怎么污秽我都不会随便插手去管,但是我所不能容忍的是依仗官势逼迫百姓的行为,如果你只是贪税,我当然不会管你的闲事,但是你还杀死了民女心莲,我必须借着揭露你贪赃之罪来为她讨回公道。”
宇文新神色一凛,低语道:“我没有杀心莲。”
“那你的香囊出现在她尸首旁边,这怎么解释?”
“这……”宇文新一时语塞,“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没有杀心莲。”
看着烈少鹰复杂的眼神,宇文新心知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他静静的等待三王子冰冷的否决,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片刻的沉默,烈国三王子开口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查清这件事的。”
望着烈少鹰离开的背影,宇文新喃喃道:“烈国三王子,还真是不太一样。”
烈少鹰走出牢狱大门,正看到大哥烈政和父王在远处说着什么,未等他走过去,父王已经先行离开了,烈少鹰跑过去问烈政道:“大哥,父王怎么也来了?”
“哦。”烈政笑笑道,“毕竟朝廷大官被关进监狱,父王总得问问缘由,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并且蕃国表示不会插手宇文新之事,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两国盟好问题了。”
烈少鹰点点头:“看来蕃国王也懒得去保他了。”
“你呀,闹也闹够了,该省点心了吧!”
“我总觉得……弃宅杀人案没那么简单,我还要再查一查。”烈少鹰将宇文新伸冤一事说给烈政,烈政听后也不由皱眉。
“这么说来是有些奇怪,还是查清楚的好,不要冤枉了无辜的人。”
烈少鹰突然眉目一挑,对烈政说道:“呐,你看那是谁。”